第1章『新手戰士與見習聖的故事』

星輝一縷。天上燃燒的之一束。

一種。織而的布匹之一緯。

雨一點。填滿大海的波濤之一滴。

冒險者的傷痕一道。英雄敘事詩之一篇。

千之千方，萬之萬倍，砌出越過山河之高。

無涉滾的骰子，世界於焉形。

－－－－－－－

一把廉價的劍，咻一聲劃過瘴氣揮了個空，型胖得圓滾滾的巨鼠（Giant Rat）撲了上來。

「嗚、哇！」

污穢泛黃的門牙十分尖銳，從嚨飄散出的氣息里摻著腐敗的氣味，伴隨死亡的印象。

他被震懾住，腳步踉蹌地退後，急之下仍胡揮舞中古的圓形皮盾砸了上去。

「GYURI！？」

巨鼠發出慘落地，但立刻打滾似的起。不痛不（No damage）。

相較之下，新手戰士則甩了甩即使隔著盾牌仍撞得發麻的左手，勉強重新穩住了架勢。

「等等，你為什麼不趁勢追擊！」

「我手痛啦！」

背後傳來見習聖那帶鼻音卻又高而尖的喊聲。

一隻手握天秤劍，另一手舉起油燈，猛力皺起眉頭。

下水道中令人不舒服的甜膩腐臭，即使戴上鼻拴也無濟於事。

黏膩的踏腳、就在旁流的污水、一旦被咬到不是痛就能了事的巨鼠、蠢的害蟲。

雖說已經習以為常，仍讓新手戰士想哭。

——這樣一天才一枚金幣啊。

況且還得達規定的進度才有。而連這樣的報酬，也是生活所需的寶貴收來源。

不過話說回來，既然為冒險者，還是會覺得至該打個哥布林……

「笨蛋，來了啦！」

「——！」

新手戰士聽見搭檔的喊聲而回過神，連前面也不看，以莽撞的作劍刺出。

「GUAARU！？！？」

刺穿皮、與心臟，不舒服的手傳來。

同時溫熱的噴涌而出，飛濺在年臉上。

頻頻痙攣的塊了過來，新手戰士忍不住驚呼：

「嗚、嗚嗚……！？」

他以往旁撥開似的作鬆手，上著劍的巨鼠就摔在地上。

腳下泛黑的泊緩緩擴散，沾了年的長靴。

「等等，你要不要？有沒有被咬？」

「喔、喔喔，我沒事。」

「……嗯。」

見習聖態度冷淡，但仍快步跑向新手戰士旁。

事到如今已無須再顧忌白聖袍弄臟，但甚至連指尖沾到也不放在心上，幫他去臉上污。

「沒跑進眼睛吧？呢？」

「惡……有噴了一點進去。」

「你搞什麼啊，真是的。」

聖拿他沒轍似的念了兩句，從背包拿出解毒劑（Antidote）。

新手戰士呸呸呸地吐掉鮮，漱完口後，珍而重之地喝下了苦的藥水。

兩人都還是白瓷等級。

解毒的神跡自不用提，連金屬盔甲與煉甲，對他們而言都還是遙遠的夢想。

然而要是怠忽準備，會有什麼下場一目瞭然。

直到剛才還被巨鼠圍繞著啃食的，是破爛的。

空的眼窩、撕裂的臉頰，本以為是游民之類的人，但被咬破的脖子上掛著識別牌。

見習聖抓起這塊小小的白瓷牌子，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起，收進懷里。

不管怎麼看，這位可憐的——識別牌上刻有別——都並未穿戴護。

多半是只穿著一尋常，拿著一棒，就潛到地下，被巨鼠群起圍攻而咬死。

「……嗚、又來了。」

「不要說又來了。這不是我們的工作嗎？」

也不知道是因為同伴死去，還是到飄散的腥味吸引，下水道深又出現了一隻新的巨鼠。

油燈的燈下，朦朧地照出了有嬰孩大小的巨鼠影。

「趕快把耳朵切下來當證據，不然會被吃掉的。」

「我？切？」

「耳朵！」

「你總可以多擔心我一點吧……」

年嘀咕之餘，仍然將手向在上的劍，握劍柄拔出……

「……奇怪？」

不。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無論他如何用力拔，沒塊的劍就是一也不。

他踩住巨鼠那彈力鬆弛而顯得爛的施以全力，但仍舊拔不出來。

正忙著拔劍，眼睛有如烈火燃燒的巨鼠，已經慢慢近。

「啊，等、等一下，等等啊！」

「笨蛋，來了啦，來了來了來了。」

「嗚、哇啊！？」

千鈞一發。

巨鼠張開盆大口縱撲來，年打滾似的退開，整個人撞進堆起的穢之中。

發臭的剩飯之類的東西黏到上，但總比被咬而染病要好。

要是一個弄不好，甚至有可能遭致命一擊（Critical Hit），當場被咬斷咽。

「GURUUURRRU……！」

低吼的巨鼠將尾像鞭子似的甩來甩去，威嚇新手戰士。

想必是把手無寸鐵的他當了新的獵，又把他背後的當了第三個獵。

從堪稱飢象徵的樣貌滴下口水的模樣看來，多半是不打算放他們離開。

當然，冒險者這一方若是在這種時候逃走，也不用再吃這行飯了。

「啊啊嗯，真是的……！」

見習聖沒規矩地啐了一聲。

——呃，巨鼠會傳染疾病，又臟、又會攻擊人，是秩序之敵啊，秩序之敵！

匯集到如此說服自己而高高舉起的天秤劍，形紫電。此乃雷電之劍。

「司掌審判、執劍之君，天秤之人呀，顯現萬般神力！」

下一瞬間，雷鳴般的「聖擊（Holy Smite）」化為刀劍，貫穿了巨鼠。

燒焦的臭氣與黑煙冒起，巨鼠頻頻幾次，在地上打滾跳，最後斷了氣。

年不滿地噘起，放下心中大石似的鬆了口氣。

「真好啊，天神的神跡一發下去就搞定了。」

「別抱怨啦。要知道天神一天也就只肯聽我的祈禱一次。」

見習聖瞪了出言不遜的新手戰士一眼。

「別說這些了，趕快拔劍，切下耳朵，我想趕快回去洗澡了。」

「好啦。」

新手戰士心不甘不願地走向，用力想拔出劍。

結果……

嗤。

「……」

「……」

一令人不舒服的聲響傳來。忽然聽見這樣的聲響，讓兩名冒險者對看了一眼。他們全僵。

嗤。

嗤嗤。

嗤嗤嗤。

聲響來自黑暗深。

見習聖戰戰兢兢地舉起油燈。

照出一種黑得發亮的——大型昆蟲。

這種像是塗滿了油的昆蟲，不是只有一兩只。

保守估計也有十隻以上。

這些昆蟲搖細長的角，慢慢沿著地面爬過來。

朝向他們，張開下顎。

「咿——」

見習聖嚨一。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笨蛋，我們快走！」

兩人連東西也沒空拿，手牽著手，連滾帶爬地在下水道里拔狂奔。

背後有一大群黑蟲，伴隨著嗤嗤作響的駭人聲息，不斷近。

不知道距離出口，還有多遠？

就不說死也要死在龍手下這種奢侈的話了，起碼得是哥布林。不對，那樣下場也會很凄慘啊。可是——

至，唯有被大黑蟲（Giant Roach）活活咬死，是他們萬萬不想領教的。

§

春季尾聲的，彷佛要傳達夏季即將來臨似的，略顯炎熱。

「嗚、唔唔唔……」

朝進眼裡，於是新手戰士就在草桿上舒展似的起。

他想深呼吸而吸氣、吐氣，結果就聞到空氣中摻著臭與酒味，令他很不舒服。

然而比起下水道——在馬廄睡醒的覺——應該還是比較好。

雖說冒險者公會還兼營冒險者專用旅館，但要住宿終究得花費。

在木板上鋪了墊被的那種簡易床鋪自然不提，旅館房間只是相對經濟一些（經濟房）。

雖然他也無意奢侈（豪華套房）……

「畢竟就是沒錢啊。」

他心有戚戚焉地呼出一口氣。昨天的冒險，說得好聽點也是重大虧損。

解毒劑一瓶、劍一把，而且並未達進度，所以酬勞是零。

先前一直省吃儉用，勉強存下了一些錢，所以今天總算還不要。

但照這樣下去，他們遲早得捲鋪蓋回故鄉，甚至有可能淪為農奴與娼。

新手戰士離開故鄉的農村，為冒險者，還只是短短幾個月前的事。

因為從小就認識的生要去進行神職人員修行，若是放著不管，很有可能會死掉。

雖然照的說法是「因為你說什麼要進行武者修行，一副就是會死在野外的樣子，我才跟來的」。

他認為遲早有一天，得把雙方對這件事的認知差距說個明白。

不，應該說先前是這麼認為。但……

抵達邊境城鎮以來的這幾個月，每天每天都在剿滅老鼠，有時則是驅除害蟲。

——這就是冒險者的工作嗎……

這樣下去，滿懷的夢想將輕易萎，堅持與決心也多半會挫敗。

「……不想了不想了，不可以想這種事。」

新手戰士抖，拍掉跑進服里的草桿，站了起來。

旁躺著一位爛醉如泥、狀似同行的大叔，正大聲打呼，翻再睡。

另一頭則有幾匹馬，對這群礙事的室友送來狐疑的視線。

馬廄看不到見習聖的影。

即使他的堅持已接近崩潰，至還能夠撐住一口氣，讓去睡簡易床鋪。

「好，今天也要……加油！」

還能強歡笑也是種氣力。新手戰士呼喝一聲，抓起行李，沖出了馬廄。

他首先就走向水井，拉起水桶，將一桶水往自己頭上沖。

然後拿起夾在腰間的手巾，用力拭臉孔。他還沒長鬍子。

「等蓄了鬍子，也會比較面吧……但願如此。」

又或者，到時見習聖會指著他大笑呢？新手戰士沉了一會兒。

總之該做的事很多。

完了勉強可說是整理儀容的工作後，年立刻回到馬廄。

他從立在牆邊的農中借用一把圓鏟，繞到馬廄後頭。

「呃，是哪兒來著了……」

由於昨晚回來後是在累癱的狀態下埋的，地點實在記不太清楚。

他朝地面索了一會兒，然後喊著「有了有了」，找到一新的挖掘痕跡。

將鏟子往地上一，用力踏進去、翻開土壤。就這麼忙了一會兒。

沒多久，他從土中翻出的，是新手戰士的裝備——皮甲與圓盾。

這是剛來到鎮上時，用上僅有的一點錢湊出來的。雖然廉價，卻是他獨一無二的可靠裝備。

之所以特地把這些裝備埋起來，當然有其理由。

「……嗚嗚。臭味……嗯嗯……好一點了，吧。」

他把臉湊過去用力嗅了嗅，檢查氣味。

在下水道里撞進整堆穢，拚命逃竄的時候，並沒有放在心上。

問題出在回到地上之後。渾臭得連他自己都不了。

走在路上的行人自不用提，連同行都皺起眉頭，著鼻子。

回到公會報告，結果卻被櫃臺小姐面帶笑容地說：「請您去洗一洗」。

從見習聖滿臉通紅，全發抖著低頭不語來看……

——這可讓難堪了啊。

他心有戚戚焉地這麼想。

於是他生疏地先洗了服，晾起來，然後洗澡、換裝。

至於皮甲與盾牌該怎麼理，他苦思了一會兒後，也只能埋進土裡嘗試除臭。

他相信氣味有消散一些，用布條掉泥後，穿到上。

如果是在旅館租了房間也就罷了，他實在沒勇氣把寶貴的裝備留在馬廄裡外出。

「嗚……」

這時，肚子在一種胃痛般的覺中咕咕了幾聲。

他忍不住手按腹部，趕環顧四周。沒有一個人在。沒有一個人聽見。

仔細想想，他從昨天開始就只喝水。

天空很藍。朝很耀眼。

新手戰士嘆了一口氣。

「……就去吃飯吧。」

§

「……太慢了。」

見習聖早已等在酒館。

就在一大早即被剛起床的冒險者得鬧哄哄的酒館的一個角落。

看見鬧別扭似的拄著臉頰，新手戰士來到桌前說了聲：「不好意思啦。」

「呃，早安。你早餐呢？」

「已經吃了。」

見習聖氣呼呼地說完，然後小聲回了句「早安」。

「別說了，趕快吃一吃。可以的話，最好下午能再下去一趟。」

見習聖的桌前，有著一隻盤底朝天的麵包盤。自己的座位上則擺著豆子培湯與麵包。

新手戰士開口不知道該說什麼，一度閉起，然後又開了口：

「對不起。」

「什麼事對不起？」

「沒有……」

再說下去，多半又會惹得惱火。

——又何苦一大早就吵架呢？

新手戰士拿起湯匙，把湯送進裡，見習聖見狀「哼」了一聲。

「還有，你的服，還弔在馬廄里吧？」

「啊，嗯。」新手戰士點了點頭。他咬下一口麵包，吞了下去：「因為還沒乾。」

「那晚點拿給我。你自己洗的話臭味本洗不掉，我來洗。」

「呃……抱歉。」

「要是你上會臭，不就連我都會被人以為有臭味？」

見習聖說著撇開臉。

畢竟前一次的失敗，新手戰士難辭其咎。他說了聲「抱歉」，專心用餐。

撕下麵包，泡進湯里，等泡後，再用湯匙撈起培放上去。

然後送進口中，配著就只有鹹味但滋味很淡的湯，默默地一口一口吃著。

要是前鋒肚子而彈不得，那就沒戲唱了。好好吃飯也是工作。

沒過多久，年把湯匙放到空了的盤子上，然後點點頭。

「總之，得要有武啊。」

「畢竟那把劍，放著不管就太可惜了說。」

「不是這樣。」

他表示並非如此，提起放在桌上的水壺，把水倒進杯中。

「就算要去找那把劍，也得要有武。不是嗎？」

「你有錢嗎？」

「問題就在這里啊。」

年喝了一口水。見習聖也把手向茶壺，所以年幫倒了一杯。

「謝謝。」道謝，雙手把杯子捧到邊。「你應該沒錢吧。」

「要去借嗎……」

「等等，別搞借款這種事啦。」

「不是啦，我是要去問問有沒有備用的武可以借一下……」

商借武。年想起幾個認識的人，煩惱著不知道他們肯不肯出借。

如果只是借一把短劍之類的，也許很簡單，但只有短劍未免太靠不住。

但若要借長劍——自己弄丟過一把的這件事，實在非常不利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