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點鐘呀？”

“八點半。”

“好哦。需要我帶什麼去嗎？”

“不需要，你人來了就可以了。對不起，這麼晚通知你。本來是下周的，有幾個人說來不了，就提前了。”

“沒問題。是西邊的那個觀音湖國家森林公園嗎？”

“對。七點半我到你宿舍來接你，可以嗎？開車大約要一個小時的時間。”

“好的，到時候見。”

放下電話，皮皮的心砰砰跳。有點張，又有點興。不得不承認，皮皮好久沒有約會了。除了報社的年終晚會，也沒參加過任何派對。像個地道的失者那樣天天悶在屋裡，杜絕一切社，除了學習、鍛煉、GOOGLE家麟的行蹤，心無旁騖。

下班之前皮皮趕給佩佩打了電話請求援助：“佩佩今晚我有party,怎麼穿服，你過來給我參謀參謀！”

“Party!你現在肯party了？”認識佩佩之後，皮皮才知道Party原來是可以用作詞的。電話那頭佩佩嚷開了，“上個星期我讓你來我的party你為什麼不來？我還說給你介紹個人呢，你也不興趣。話說，你現在有興趣嗎？我讓他給call你好不好？人家條件很不錯喲。放心放心，不是演藝圈也不在宣傳口，記者多花心啊，千萬不要。那人姓徐，是個醫生，腦外科的，年紀輕輕便是副主任醫師，有房有車，掙得可多了。”

“沒興趣。條件不錯你自己要吧。”到底是好朋友，不需要虛偽的應酬，皮皮一句話就駁回了。倒不是皮皮對自己的終大事不關心。和家麟分手之後，佩佩曾經給皮皮介紹過兩次件。男方的條件都不錯，一位是電視臺的編輯，一位是大學的育老師。磨不開老朋友的麵子，皮皮著頭皮去相親。心裡也勸自己，不能一輩子都掉在家麟這個坑裡嘛，新的生活還是要開始。哪知“開始”這麼難！那兩位男士都沒看上皮皮，見了麵客氣地談了幾句走人了，沒下文了，回頭連個電話也不打。皮皮窘，佩佩更不好意思，覺得是自己失了職。經過一番仔細分析，和小同時認為皮皮需要換一換口味。也許來自工人階級，對工人階級出的男人會更有好。於是，小牽線，把自己的表哥小蔡，一位英俊的出租司機，介紹給了皮皮。皮皮也去見了麵，頭幾次對那人印象不錯，詼諧可，力大無窮，幫皮皮家換過幾次煤氣，兩人還到公園去劃過船。後來在一次談話中皮皮不小心提到自己考研的事，那位司機就不自在了。接著就失去了聯繫。後來一打聽，他倒不是嫌皮皮人不好，而是對學歷高的人心存畏懼，怕家之後自己沒地位。皮皮覺得十分沮喪，以後旦凡有這種事，一律不見麵，直接拒絕。

說來說去還得怪家麟。

家麟給了太多的不切實際的自信，關皮皮隻是個平凡不起眼的孩子。

回到宿舍佩佩已在門口等了。當下一起進了門，將皮皮的櫃打開。兩人翻來翻去，翻出一件湖綠的針織長袖，下麵連著一個短。這還是兩年前皮皮和佩佩一起逛街時買的，當時正值大降價，降到五折還是貴，回來發現隻能乾洗，皮皮悔個沒完，一直不捨得穿，後來放著放著就忘記了。

現在穿了在鏡子麵前一照，果然秀麗，襯著的細腰長顯得段愈發高挑。佩佩替皮皮在腦後高高地挽了個髻，像芭蕾舞演員，出掌大的小臉和細長的脖子。又拿小鉗拔的眉，拔得嗷嗷直。

“這麼的眉，跟灌木似地，平時也不打理嗎？修個眉也就十塊錢。”佩佩一麵拔一麵數落，一直拔到眼皮紅腫才收了手。又吆喝皮皮去做洗臉、做麵，最後替畫了一個淡妝，戴上一對長長的耳環。

耳環是佩佩的，也就是一顆珍珠，但有長長的吊線，頭一低就到肩上，有點怪。

“還是換對耳環吧？”皮皮到自己的首飾盒裡找出一對珊瑚耳扣，被佩佩一把攔住，扔了回去。

“不行，就得帶這對。這是我的幸運耳環，帶著它見男人，無往而不利。記住，不管你自己長得什麼樣兒，到那裡見什麼人，頭都要抬得高高的，好像你是公主。如果發現耳環到了肩膀，就說明你的頭抬得不夠高。這耳環就是用來給你提個醒兒的。”

原來是這功能。皮皮不吭聲了。從小就怕見大人，在家怕家長，在校怕老師，在單位怕領導，去銀行怕櫃檯，買東西算錯錢也不敢找人理論，怕吵架，時時刻刻都是一副怯的樣子。可是識皮皮的人又知道的脾氣其實並不溫順，屬於火山形，要麼沉默，要麼發。平時看上去蔫蔫的，溫吞水一般，一旦惹急了比誰都兇。

既然是賀蘭靜霆的party，皮鞋是萬萬不能穿的。皮皮換了一雙帆布球鞋，下班臨時買的，樸素的料子，式樣很別致，鞋麵上鑲了幾塊綠鬆石。

最後找出自己喜的香水。佩佩卻說：“別用了，你自己夠香的。”

皮皮聞了聞自己的服：“我香麼？我沒灑香水啊。”

“香的，還是好聞的香味。什麼牌子的？下次我也買一瓶？”

皮皮呆了一下，繼而釋然。那麼，這就是賀蘭靜霆種的香了，自己聞不到，別人卻可以察覺。當下隻好敷衍：“可能是商場裡的銷售小姐噴的吧。”

謝天謝地，佩佩沒有繼續盤問。自從兩次相親失敗，佩佩對皮皮去見任何男人都持謹慎和不評論態度，除非結果是積極的。

日頭落得很快。佩佩離開不久天就黑了。

天際的亮一點一點地收斂，牆上鐘聲暗淡，七點過後不久，皮皮就從窗外看見一輛黑的轎車停在宿舍大樓外的梧桐樹下。

南方的春季本來就早，一連晴了十幾日，氣溫驟然攀升，暖風吹來，已是初夏景象。

怕冷的皮皮覺得天氣還沒有那麼熱，賀蘭靜霆卻已是夏天打扮。純白的亞麻襯，淡灰的休閒，赤腳穿著沙灘鞋，出白皙的腳指。整個人看上去黑白分明、清清爽爽。大約剛剛洗過澡，他的上彌漫著一氣，混合著剃須水的香味，頭髮的，又黑又亮，不知是忘了吹幹，還是特意上了斯。

他正要按樓下的門鈴，驀地看見皮皮走出來，便摘下墨鏡，對一笑。

其實賀蘭很笑，角都不彎一下，多數時候不過是眼眸微，笑意仿佛一隻從心底浮出的汽泡，瞬間便釋放了。皮皮微微一怔，覺得那笑容似曾相識，甚至那張臉以前也仿佛在哪裡見過，仔細一想又毫無頭緒，不覺有些恍惚。

“嗨。”

“嗨。”

“沒讓你久等吧？”他問。

“沒有，你太準時了。”

寒暄完畢，賀蘭靜霆紳士十足地替拉開了車門，看著扣好安全帶，然後到駕駛座上開車。

“是很大的party嗎？”皮皮問。

“不很大，二十幾個人吧。”

“是你們博館的同事？”

“不是。隻是我的一些朋友。”他淡淡地說。

皮皮樂了：“原來你還有很多朋友。我一直以為你隻喜歡一個人呢。”

“我是喜歡一個人，”他說，“不過我也有幾個朋友。”

然後，皮皮開始問自己最關心的問題了：“會有很多吃的嗎？”

但凡聽說有聚餐，皮皮中午就不吃飯了，將肚子留到晚上。所以現在真有些。

“嗯。會有很多你喜歡吃的東西：烤翅、烤香腸、烤魚、烤螃蟹、烤龍蝦、烤蔬菜、各種點心和水果……”

“聽起來有好多葷的，有你喜歡吃的嗎？”⑨思⑨兔⑨網⑨文⑨檔⑨共⑨⑨與⑨在⑨線⑨閱⑨讀⑨

“我沒讓他們準備。不過我不介意陪你吃點水果。”

“你的朋友喝酒嗎？我帶了兩瓶葡萄酒。”皮皮指著放到後座的一個大袋子。

“當然會喝。你太客氣了——”

氣氛有點怪哦。兩個人不冷不熱地聊著。皮皮突然覺得賀蘭靜霆今天特別友好、特別客氣。

汽車很快出了城，向西駛往本地一個著名的風景區。那是一座麵積巨大的森林公園，群山環繞，北麵臨著一個本省最大的淡水湖。因為山上有個觀音寺，所以也觀音湖。湖邊是一溜白的沙灘，旁邊是茂盛的桑林。因為離城較遠，皮皮隻去過一次，還是五年前的事。

車在高速公路上開得飛快。皮皮注意到賀蘭靜霆的手臂已能運自如，便說：“嘿，你手上的傷好了？”

“好了。”

“眼睛也——”

“看不見路我能開車嗎？”

“對。”

沒話說了。賀蘭靜霆本就不是個多話的人，問一句答一句，都很簡潔，皮皮覺得有點悶，便把車上的收音機擰來擰去，擰到那個降E調的短波臺，裡麵放著一段舒伯特的小夜曲，嗚嗚咽咽，如泣如訴，聽得讓人直打瞌睡。漸漸有了困意，幾乎要睡著了。沒過多久，汽車駛森林公園，在幽暗的林間小道上曲折向前。十分鐘後，眼前驀然一亮，卻是一銀的湖灘。當中熊熊地燃著一堆篝火。

停車場已停滿了車，有十幾輛之多。清一奢恥的牌子，先鋒的式樣，亮眼的。倒顯得賀蘭靜霆的奧迪十分樸素。一下車皮皮就習慣地牽住了賀蘭靜霆的手，接著就意識到他其實不用引路，便悄悄鬆開手，手心一，卻被賀蘭靜霆握住了。

他握手的樣子看上去很自然，可皮皮卻覺得自己的整個右半都僵了。擰過頭去瞪了他一眼，賀蘭靜霆笑了笑，手仍是握著不放。

越過一排橡樹，一濃鬱的燒烤香味迎麵撲來。同時傳來的還有男男的笑聲、談聲。

這是皮皮見過的有生以來最奇異的party，裡麵的人各有特，但全是俊男靚，就算是名模名星臨，也不定有他們鮮出。這麼一想，皮皮有些洩氣，耳環頓時到了雙肩。

與此同時，賀蘭靜霆的手指卻了，甚至將往自己的邊拉了一下。

皮皮不由得想起佩佩說過的話，“走路的時候，如果你肯將自己的雙肩用力向後，會顯得你的比平時高，腰比平時細。”當然下抬頭，微笑著向四周掃來的目致意。

賀蘭靜霆拉著向裡麵的人介紹：“這位是關小姐，在報社工作。”

皮皮友好地和他們握手、寒暄。有人遞給一瓶汽水，熱地指給燒烤的地方，很客氣說：“您不用去烤，有專人負責，烤好了您直接拿著盤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