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遇到了一個萬中無一的人。

莫霜的姑姑，一個實打實的事兒。

卓微瀾坐在公司的接待室裏，把第三杯微涼的茶水喝完，看了看時間發現又過去了20分鍾，麻木地打出第8通催促電話。

姑姑要求麵談，卻遲了一個多小時，至今沒有出現。

由於預算多和社圈，姑姑是實打實的貴賓，到公司的高度重視，總監讓卓微瀾不用管其他工作，好好完這一次的任務。

卓微瀾強笑著說好，一早上沒幹別的事，專心等著姑姑前來，無聊到渾酸痛也不敢抱怨——喜歡這裏的氛圍，為了保住工作，必須好好聽話，跟公司站在同一條線上，將姑姑當貴賓伺候。

第八通催促電話，姑姑隔了半分鍾左右才接。

“我說了多次了，堵車！”姑姑接起電話就不耐煩地敷衍人，“你催我有什麽用啊，前麵的車不走，我能飛過去？”

卓微瀾了眉心，“時間不早了，不如約下次吧？”

“為什麽要約下次，我很忙的！”

仗著沒人看見，卓微瀾翻了個白眼，暗暗在心裏吐槽：你有什麽好忙？忙著出去逛街打牌，揮霍莫家的錢？

吸了好幾口氣才把怒氣憋回去，“好的，您慢慢來。”

姑姑冷哼一聲，掛掉電話。

卓微瀾木然收起手機，端著杯子去加水，稍稍拉開百葉簾瞧外頭的同事。

同事們正在為了下一期的設計而忙碌著，一坐下來就看屏幕，許久不，忙到手邊的茶涼了都來不及喝一口，不得已站起來找人的時候，步子會加快，生怕占用到改圖的時間。

不肯出去等，是因為自己被姑姑指定之後，與大多同事的目標不一樣，坐在原來位置上的話，不管是真忙還是裝忙，都會讓人看不順眼。

卓微瀾看了一會兒，打好熱水坐回原來的位置上，拿手機給莫霜發信息，“你在幹什麽？”

莫霜秒回，“看視頻。”

“什麽視頻？”

“我出現的監控錄像，會議記錄，新聞報道等。”

卓微瀾差點一口水噴出來，“幹嘛要看這個？”

“學習怎麽唬人。”莫霜發了個可憐的表。

卓微瀾這回放聰明了，沒喝水，看著信息上的一句話樂嗬。

“學得怎麽樣了？”

莫霜發了個哭的表，“不想學了，以前的我太兇了。”

回想了一下，卓微瀾忽的冒出個壞念頭——在房間裏鬧著玩的時候，也拍過一點視頻，如果莫霜看到了，會不會像上次到頭發一樣，捂臉害，無所適從？

想到掌控全局、把玩丨弄於掌之間的莫霜會有這種反應，卓微瀾激了，飛快打字跟莫霜說，“我電腦裏還有點視頻，回去給你看。”

莫霜倒是由此想開來，“你說的對，我去書房的電腦查一查，看看有沒有正常一點的視頻。”

正常一點的？

卓微瀾想歪了，心想莫總以前這麽會玩，不會是電腦裏頭有小電影當教程吧？

正打算問清楚，會議室的門開了，另一個同事領著姑姑進來。

卓微瀾趕收了手機，上前迎接，“這邊請。”

“哼。”姑姑嫌棄地用手帕在幹淨的椅子上了，小心翼翼地坐下，“看吧，我也沒晚多。”

卓微瀾角一，差點手抖把剛倒的熱茶潑到姑姑臉上。

斟茶倒水，姑姑不給麵子，瞥了眼就說，“沒白水嗎？我這人不喝這麽劣質的茶葉的。哎呀，你們公司這麽大，怎麽連個茶葉都不舍得買好一點？”

卓微瀾看到姑姑的臉，第一次慶幸姑姑為了“保”，隻讓接待了。要是一個小組坐在這裏，同事們聽到姑姑刻薄的話，說不定以為們家的人都這樣，心裏會有疙瘩。

“這是我從家裏帶來的茶葉，”早有準備，昂頭嗆回去，“從櫃子裏隨便拿的，不記得是誰送的了。”

姑姑也給們送過茶葉，眉頭一皺，小聲地嘀咕了句，“可能是你不會泡茶吧。”

卓微瀾懶得跟姑姑多說，拿了另一個被子倒了杯溫開水送上，轉打開筆記本電腦說，“姑姑，時間不早了，我們開始吧。”

“哦，怎麽開始？”

“我聽總監說，您打算做一套首飾？”卓微瀾解釋，“我們公司的一套一般包括耳環、項鏈、手鏈和戒指……”

姑姑打斷了的話，“隨便吧，看看設計好不好看再說。”

卓微瀾深呼吸，“姑姑，您得說要什麽，我們才能給您設計啊。”

“我不懂啊。”姑姑攤手，一副被刁難的無奈樣，“我就是想要漂亮的，戴哪裏無所謂，你問我這些專業的問題幹嘛？”

卓微瀾真不知道“你要耳環還是項鏈”這類問題哪裏專業了。

但忍下了，沒吐槽，改了另一個問題問，“您打算自己用來裝飾是嗎？那麽您有什麽想法，比如喜歡的，想要紀念的回憶，還有……”

姑姑眼睛一亮，“回憶啊，有的是，你聽我慢慢說啊。”

卓微瀾瞥一眼近四點半的時鍾，麵無表地點頭。

“你不知道啊，我為了生沁海過得太苦了。”姑姑挑了個讓到不舒服的開頭，“那時我不好，突然懷上了，大夫和老公都說養病重要，要孩子的事可以緩一緩。我覺得不行，沁海是我的骨，我怎麽能殺了他呢。”

卓微瀾看著姑姑的一張一合，左耳進右耳出。

這種事，莫沁海和莫沁雯過一次生日，姑姑就要念叨一次，嫁莫家有五個年頭，已經聽了十次了，不說倒背如流，模仿姑姑的語氣也能學個七八像了。

姑姑看到態度冷淡，撇撇，“唉，你和莫霜生不了，當然不能理解我懷孩子的苦了。”

卓微瀾不接這話茬，問工作上的事。“姑姑，您希設計跟孩子有關嗎？”

姑姑歎口氣，“還是不要了，會傷心的。”

卓微瀾默默地在電腦上打字，記錄下姑姑剛才說過的話。

“現在沁海一個人在拘留所裏，吃不飽，穿不暖……”姑姑說著紅了眼眶，“我知道他犯了錯，但是他已經過一次罰了，上次回來之後，整個人瘦了一圈，天天做惡夢。”

卓微瀾輕咳，“姑姑，我們說定製的事好嗎？”

“這怎麽不是定製的事了！”姑姑激起來，拍著桌子跟板，“要不是沁海進了拘留所，我爸會給我一張卡嗎？我哥會提出送一套首飾嗎？”

卓微瀾靜靜地看著姑姑撒潑，選擇不語。

姑姑說得興起，擼袖子指著的鼻子罵，“我知道你和人結婚生不了孩子，但你也是人生父母養的，不能會一下當爸媽的心疼孩子？沁海是犯了錯，但錯誤不大吧，自家的車砸了就砸了，再買一輛花不了多錢，你和莫霜拉著鄰居汙蔑他東西是什麽意思！”

卓微瀾忍不下去了，刷的站起來吼回去，“莫沁海想砸的是車嗎？他親口說要殺了莫霜！”

“氣話，氣話懂麽！”姑姑憤怒，“一家人，他能下狠手？不會是你們為了汙蔑他，讓老張多砸了兩下吧！”

“你別說話，我們拍了視頻，有證據的！”

“證據……”姑姑理虧，氣勢弱了下來，花了幾秒鍾才調整過來，著頭皮回罵，“我就知道你們要整死他！”

眼見著姑姑的手指頭要到臉上了，卓微瀾生氣，不甘示弱地指了回去，“你來定製還是來罵街啊！”

姑姑忽的冷靜下來，坐回原，喝了口茶潤，慢條斯理說，“定製啊，我在給你講故事，你聽不不懂？”

卓微瀾冷笑，“姑姑，接待室的隔音不好，你嗓門這麽大，外麵的人聽得見哦。”

姑姑一點不在意，反而笑得更開心了，“是嘛，他們會怎麽樣，跟你一起把我趕走，不做這筆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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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字，就讓卓微瀾從“莫霜的妻子”切回了“設計公司的小員工”。

握了拳頭，跟著坐回原，停止跟姑姑浪費時間的對罵，“好，我們來談定製的事。為了記錄方便，我可不可以開個錄音？”

“不可以。”姑姑斬釘截鐵地拒絕，“我說了，我的事不想讓太多的人聽，你錄下來轉頭放給同事怎麽辦？”

意料之中的答案，卓微瀾不氣不惱，點點頭說，“好的，您繼續說您的故事吧。”

姑姑悠悠歎口氣，“我不知道怎麽說了。”

卓微瀾咬牙繃住笑容，吃力出一句話，“為什麽？”

“我說我的兒子，你不聽。”姑姑斜了一眼，“這明明是我生命中最有意義、最想紀念的事，你們公司……好像不怎麽尊重客戶啊。”

不上升到全公司的高度，卓微瀾無力了，忽的覺得自己的忍讓很傻。

這次熬過去了，姑姑要是尋開心，說不定會定製第二次。

那時的，又要一次苦？

卓微瀾迷茫了，覺得用這種狀態談下去不會有什麽好結果，起關電腦說，“姑姑，這不是我們公司的問題，是我個人不夠專業。今天我們先談到這裏吧。”

姑姑卻是看穿了，皮笑不笑問，“你不會想辭職吧？”

“……”

“也對。”姑姑把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目意味深長，“你拿著莫霜的錢，當然看不上朝九晚五拚來的一點點工資了。”

卓微瀾辭職的念頭，生生被姑姑的嘲諷回去了。

“不是您想的那樣。”怒極反笑，“隻是我不夠專業，想去跟同事和領導領教一下怎麽對待客戶，爭取下次更好地聽您的故事。”

姑姑沒理會，坐在位置上不。

卓微瀾也較上了勁，站在桌子的另一頭，定定看人。

們大約僵持了十分鍾，以姑姑的手機鈴響作為結束。

“在外頭呢……嗯，現在？好好好，馬上過去，給我留位置啊！”姑姑接完電話，迅速拎起包要走，不跟瞎折騰了，“下次說就下次說，我走了。”

卓微瀾求之不得，給姑姑打開門。

如願見到姑姑加快腳步離開的影，卻不期然撞上了同事小心的探看。

卓微瀾尷尬，低頭轉去收拾接待室。

又磨蹭了十分鍾，等同事們大多重新進工作的狀態，抱著電腦往外走，經過總監辦公室的時候被了進去，得到了提前下班的許可。

卓微瀾也不留下討嫌，收好東西就回家。

走到樓下，被一聲悉的鳴笛聲吸引了視線，愣在原地，傻兮兮地看著莫霜跟自己招手。

“微瀾~”莫霜看不，下了車小跑過來，“提前下班啦。”

卓微瀾聽著這聲溫的話，總算覺得腦海裏縈繞不去的姑姑怒吼散去了些，鬆了口氣，微微地彎起角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