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家與管家不說是兩個極端,期間也隔了五六個階層。若非當日練竹剛好路過劉家坳,若非管平波之父是讀書人使得人高看一眼,便是做妾,也是只有資格嫁給鄉間土地主劉大戶家那位半截土的老頭。竇宏朗今年三十一,擱后世年齡差或許難以接,但至在此時,家宅巨富子息不五端正的他,不是管平波運氣逆天,想都別想。
而竇家人買東西的地界,原就不是鄉間農戶能輕易踏足。農民的日常忙碌且艱辛,進城多為辦事,極跑閑逛,有功夫紡紗織布納鞋底,哪樣不是錢故,管平波的意外并非偽裝。
管平波一回頭,管已認出來,見衫齊整,心中閃過狂喜。當日就聽聞竇家娘子買去做小,還當是哄人。不過肯出二十兩銀子,管買去作甚。如今街頭偶遇,上下細細打量過,發覺管平波不獨裳齊整,頭上還帶著兩蝴蝶模樣的簪子,那白晃晃的,定是足銀。耳朵上有墜子,上頭藍藍的不知是個甚。手腕上蓋著袖,倒看不出有沒有鐲子。這般模樣,莫非當真做了妾想到此,差點手舞足蹈,立刻趕上來道:“大妹,你今日有空出來逛逛怎地不回家瞧瞧我打了糍粑在家,等你來拿哩”
管平波收起驚訝后,面無表的退開兩步道:“這誰啊我不認識。”
練竹:“”裝的太不像了,們幾個人里頭,就雪雁沒見過管家人好麼
王英姑方才還當是親戚,見管平波說不認識,忙使了個眼,三五個伙計一擁而上,把管并跟在他邊的兩個男丁往外攆。
兩位男丁便是管平波的堂兄了,一名管釗,一名管剛。管釗自就欺負管平波,此刻哪里忍得跳起腳來就罵:“管大妹你什麼意思嫁了富戶,就變做忘八,翻臉不認人了你再敢傲一個試試看我打斷你的狗”
管平波吃了幾個月飽飯,且日日勤練不輟,才嫁進竇家時,令吃了個虧的張和泰兄弟如今都不想與過招了,何況兩個只會在鄉間欺負人的夯貨管平波懶得理他們,扶住練竹的手道:“姐姐,我們先走吧。”
管釗見管平波不理他,認定是忘了本,要好生教訓。腳下一發力,便沖了過來。他在鄉間勞作,比伙計力大,伙計又不防他,竟他突出重圍王英姑嚇的厲聲尖,練竹是的老主顧,不管是什麼狗屁倒灶的家務事,都不能在自家店門口驚伙計也唬的半死,三四個人追上來試圖攔截管釗,又哪里夠的著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著管釗靠近,王英姑眼淚都要出來了,卻見管平波猛的轉,同時出,的一聲直踢中管釗的面門,就在管釗后退半步穩住形的時候,管平波已用一個擒拿,將管釗反剪著手,著他跪在了地上
一條街的人皆目瞪口呆。
管平波順便把管釗的胳膊擰了臼。周圍的人都瞧的直吸涼氣。心中皆道:哪里來的小娘子,好厲害的手
管平波毫不留的對著痛的無法反抗的管釗再踹一腳。真實的世上沒有武俠小說里的“點”,只有一招制敵的“截”。因是人,格斗的時候力量上十分吃虧,故最通人結構,尤其擅長出其不意拆卸各個關節。幸而管釗遠不如管平波,否則此刻就不是狼狽的跪在地上,而是被管平波直接扭斷脖子,當場斃命了。
只聽咔咔兩聲,管釗慘加劇,卻是另一只胳膊都也管平波弄了臼,徹底喪失戰斗力。周圍人齊齊打了個寒,管平波卻是翹起角,對管剛勾勾手指:“你要來試試麼”
管釗忍不住后退了兩步,而橫行鄉里的老潑婦管在絕對力量面前很是俊杰的慫了,一聲都不敢出,生怕管平波順帶也把給收拾了。
如此靜,街上鋪子里的掌柜伙計老板娘皆探出頭來看熱鬧,連二樓的窗子都齊齊推開,一個個人頭往下。管平波此時方冷冷的道:“當日既連我父親的喪事都不許辦完,便心急火燎的把我賣了,今日何必來相認”
說著,一串串眼淚從眼眶掉落,引的周遭人都覺得可憐。連練竹想起當日形,也覺得平素里霸王似的人往日里不容易。
管平波眼淚流著,聲線毫無波,面上卻極盡哀戚,“再是別人家的人,出嫁的子亦要守父孝,族里不獨不讓我守,連出殯都不許。我如今連父親葬何方是否有棺槨去哪祭奠一概不知。為了那注絕戶財,你們做下此等天理難容的事,我豈能再與爾等相認”
末了,管平波擲地有聲的道:“書經.泰誓曰;我者后,我者仇,孟子亦曰;殘賊之人謂之一夫,先賢又曰
君臣父子同理,故你逆天道在前,我已可誅之,何況今日僅做陌路,你們還有甚不知足”
一條街的人都聽傻了,最后一段,除了練竹,再沒一個人能聽明白。如此歪理,練竹聽的好笑,卻也不會拆臺。管平波亦不指文盲率超過九五的時代,路人能聽懂的話。只是在表達,是讀書人家的兒,識文斷字,文武雙全。
在宗法社會,想要離宗族極為艱難。哪怕被家里人賣了,哪怕不能為父親送終,都會有人不斷的跳出來迫害人匍匐在宗法之下。然而,世人對讀書人的標準是不同的。管平波嫁豪門,從結果上來看,是離了苦海,該掉頭謝大伯。可既是書香門第,不守讀書人的規矩,不讓在室發喪祭拜,便不可原諒了。日后管家人再試圖與扯上關系,只消死活咬著一個“孝”字,無恥的吃瓜群眾便失去了道德制高點,佐以拳腳相向撒潑打滾,看誰還敢來多管閑事管平波心中冷笑,文武雙全為何可怕因為可以結合文和武將的雙重無恥呀,呵呵。
管本就聽不懂管平波在說什麼,心中雖害怕,到底心疼孫子,嚷道:“那是你哥”
咔噠一聲,管釗再次慘,此回的就是腳踝了。
練竹此刻方知,當日管平波說的那番對付娘家的法子是真的。不怕手疼,你怕不怕心疼管釗已被拋在地上,痛的蜷了一團。面對如此辣手,街上看熱鬧的人便是想勸幾句,也不敢吱聲。識得幾個字的更是對管幾人指指點點,言語里盡是鄙視之意:“瞧他們家的小姐,張便是子曰圣人言,可見文風。這般人家便是沒有兒子,也有三五個學生。哪里就能急的沒米下鍋,竟把一個好好的小姐賣了。小姐梳著婦人的發髻,是給人做小了吧”
金銀鋪的伙計低聲補充八卦:“是與了竇家做小,才我聽見的。竇家娘子疼的,替買了好些東西。姐妹兩個親厚著呢”
另一人嗤笑:“妻妾的親厚嘿嘿”
伙計跟著嗤笑:“你去街頭打聽打聽,我們掌柜的做了多富戶的生意。妻妾一同來的,沒有一千回也有八百回。哪家娘子和氣,哪家小妾妖嬈,我看不出來”
那人不服,低聲引經據典的吵了起來。
此刻,除了彼此細細碎碎的談聲,街道陷了詭異的安靜,管釗的痛呼顯得無比清晰。管平波奉行的是“能打就別瞎bb,實在要bb也等把別人打的不敢瞎bb了再bb。”的原則,幾十年來都是一般的簡單暴有效。見群眾沒有跳出來的,管平波心里暗贊了一句“都是俊杰,甚妙”,再手扶住練竹的胳膊道:“姐姐,我們瞧皮子去。”
練竹沒走,而是扭頭對管淡淡的道:“不是禮聘的,亦無納妾文書。戶籍已在府過檔,是為竇家養,與原父母家族無干。再來掰扯,我便要去府告你個拐帶良民之罪”說畢,帶著管平波轉走了。
王英姑惱管家人在店門口鬧事,依著門廊,怪氣的道:“哎喲,我可是尋著新的生財之道了。把個兒賣與人做養,待出了頭,再找上門去續上前緣,借此吃一輩子大戶,竟是比只賣一回賺的多的多。你們說是也不是”
痛打落水狗實乃人,王英姑率先發言,路人紛紛痛罵開來。要知此多為富戶,人人家有“養子”“養”,最恨本家來掰扯,登時同仇敵愾,把管家三人罵了個臭死。
管在生地方,把膽子都嚇沒了,只低聲哭求道:“求你們行行好,告訴老婆子一聲,上哪找接骨的大夫”
眾人理都不理,罵完了一哄而散。
管坐在金銀鋪子的門口大哭,金銀鋪的伙計們紛紛拿出子來攆,管剛只得下自己的棉墊在管釗的下,拖著往外走。直到離了富戶云集的街道,到了大路上,才尋著個好心人指了個醫館。祖孫三人本就是去看新鮮的,上并沒有幾個錢,不舍得出診費,唯有繼續拖著前行,方才找到大夫醫治。
幸而管平波手下留,不曾落下殘疾,卻又怕不及時醫治致使終悔恨,不得同在醫館里的閑漢借了高利貸撿藥。
管痛罵道:“還想著發財了能陶騰兩個錢,哪知道那忘眼睛1,倒打一耙,我管家做了什麼孽才養出個那般忘八喲”
管釗早痛的說不出話,管剛不肯替哥哥借貸,拎起哥哥的手按了手印,借了錢付了診金藥錢,又租了一頭驢,往家中趕去。
管跟在驢后頭,一行哭一行罵。管剛亦在默默垂淚,高利貸九出十三歸,他們家,還的起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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