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稹仍將火把懸在貨上:“是公子為難於我。”
五公子歎氣,鬆開寧兒。
“便依致之之言。”他說,“如今人貨俱在,你我換。”
梁駿訝然,看向五公子,他臉上卻並沒有別的意思。
邵稹道:“我的馬車何在?”
五公子抬手,從人牽著一輛馬車走出來。
“放開寧兒。”
梁駿皺眉,“你先貨。”
五公子卻神淡然,看向寧兒。
寧兒也看著他,滿是淚痕的臉上,目仍舊不屈。看到五公子手來,臉一白,連忙躲開。五公子揪住的手臂,卻將手腕上的繩子扯開。
“寧兒!”邵稹道,“你會駕車,坐到馬車上去,先看看藏了人不曾,無人便往北走!”
寧兒愣了愣,立刻依言坐到馬車上,掀開帷帳,沒有人。有些猶豫,回頭看向邵稹。
“走!”邵稹大喝一聲。
寧兒用袖子眼淚,揚起鞭子,大喊一聲“叱”!
馬兒拉著車,朝大路上走去,月下,很快沒在夜之中。
“致之,”五公子看向邵稹,“貨。”
邵稹冷笑,忽然刀一揮,斬斷了係舟的繩子。上遊剛下過大雨,水流湍急,船被水推著漂走。
岸上眾人大驚,立刻去追。
人馬一直跑了兩三裏,終於把船追到,邵稹卻已經不見蹤影。
梁駿氣得跳腳:“公子!我去殺了他!”
“不必。”五公子坐在車上,著月下的河麵,悠然地笑,“他還會來的。”
天很黑,隻有月將道路照得依稀可見。幸好馬兒並不跑,寧兒趕著車,覺得心就跟車一樣顛簸,都快跳出嗓子來了。
邵稹往北跑,不敢怠慢,可是又擔心著邵稹。
一邊趕著車,一邊不住地回頭,後麵空空如也。地麵平闊,路旁的田地裏蛙聲一片,莽莽之中,隻有一個人。
寧兒想回去找邵稹,又不敢。手拉住韁繩,馬兒停下來,寧兒心驚膽戰地著,聽著四周的靜,什麽也沒有。
“稹郎!”無助地喊了一聲,的。清清嗓子,又喊一聲。
靜謐的田野裏,的聲音甚至不如風聲長久,未幾,便被蛙聲吞沒。
鼻子酸酸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捂住臉。
寧兒,勿驚啊……耳邊仿佛響起父親的聲音。
那是還小的時候,天上打雷,害怕得躲進父母懷裏,他們笑著,溫言安。
可是父親,如今連稹郎都不見了……低低泣。
寧兒,將來要勇敢些,若是害怕,就看看天上,我與你父親就是最亮的那兩顆星辰。母親臨終時,溫地握著的手,目裏滿是鼓勵:若還是怕,就去拿一大棒,誰欺負你,就打誰。
大棒?寧兒吸吸鼻子。
對,大棒。
寧兒看向四周,路邊,有幾截不知誰丟棄的竹筒,拾起來,長短正好。
寧兒眼淚,向來時的路。
那些人,沒有來追自己,那麽,可能是邵稹拖住了他們。
他們那麽多人,邵稹沒有馬,逃不快……寧兒心口繃,思索再三,一咬牙,調轉馬頭往回跑。
不知道是不是救人心切的關係,覺得馬兒跑起來快了許多,約跑了半刻,忽然,見一個人影飛奔而來,連忙大喊一聲,把馬車停下。
邵稹跑得渾大汗,轉過一棵大樹,他猛然見到一輛馬車朝這邊馳來。邵稹剛要閃開,卻發現那馬車極其眼,接著月細看,他吃驚地睜大眼睛。
“寧兒!”他氣籲籲,著跳下馬車,朝自己奔來。
邵稹詫異,隻來得及出手……寧兒重重地撲到他的懷裏,大哭起來!
“嗚嗚……稹郎……我以為……嗚嗚……我怕你……嗚嗚嗚……”寧兒抱著他,把頭埋在他懷裏,泣不聲。
不知是方才跑得太久,還是因為尷尬,邵稹隻覺氣上湧,臉在燒。
他的雙手僵了僵,片刻,輕輕落下,放在的肩上。
“寧兒……”他無奈地笑,“我若是打鬥了傷,你這麽一撞,我說不定就死了。”
月亮漸漸往西邊落下,馬兒拉著車,在路上慢慢走著。
邵稹駕車,寧兒坐在他後。一夜驚心魄,二人雖疲倦,卻不敢睡。
幸而走了不多遠,他們看到一村莊。莊外有供人休憩的草廬,邵稹把車卸了,固定好,再把馬兒拴在木柱上。
寧兒上披著邵稹的舊袍子,看著邵稹走過來,坐在車轅上。
“現在進不了城,在此歇息歇息,等天亮再走。”邵稹說。
寧兒應一聲。先前大哭一場,現在已經心平靜,乖乖地在車裏躺下。
“稹郎,”輕聲問,“他們會追來麽?”
“不會。”邵稹道。
“如何知曉?”
邵稹靠在車壁,看看,溫聲道:“我就是知曉,睡吧。”
寧兒眨眨眼睛,不再問。月在天上鋪下,從的角度去,邵稹高高的,影子淡淡投下,將籠罩其中。
“你不躺著歇息麽?”過了會,又開口。
“我不累,先守一守。”邵稹說。
寧兒想了想,道:“我也要守,你累了便將我喚醒。”
邵稹笑笑:“好。”
寧兒也笑,睡意湧起,安然閉上了眼睛。
寧兒是被一陣牛的聲吵醒的。
睜開眼睛,天已經亮了。邵稹仍坐在車前,靠著車壁,與昨夜姿勢無異——他就這樣睡了一晚。
寧兒又驚訝又愧疚,卻不想吵醒他。
端詳著他。早晨的斜斜照進來,將邵稹的側臉和鍍上一層金邊,如同戰後休憩的力士,安穩和寧靜。
寧兒小心地爬起來,輕輕取□上的舊袍子,想蓋在邵稹上。
可還沒到他,邵稹忽而睜開了眼。
墨鉾浸潤朝的,流溢彩。
寧兒忽然覺得心被什麽撓了一下。
“天亮了?”邵稹對天有些不適,瞇瞇眼睛。
“嗯。”寧兒窘然,小聲道。
邵稹瞥瞥手上:“你做甚?”
“不做甚。”寧兒連忙把袍子藏到後。
邵稹一笑,懶洋洋地站起來,活筋骨,頎長的形在中投下長長的影子。
心莫名地跳得快,寧兒著邵稹,太沒有照到,卻覺得臉在發燙。
“現下要去何?”寧兒低頭疊服,掩飾地問。
“回梁州城。”邵稹道。
寧兒訝然。
“還回梁州城?”問,“可五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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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再來找我們。”邵稹說,“他等我找他。”
寧兒不解:“為何?”
邵稹道:“他拿走了我的金子。”
寧兒吃了一驚,片刻,像想到什麽,連忙去車裏翻看。
果然,他們的、過所文牒都在,可邵稹裝金子的包袱,連同寧兒裝首飾的包袱,都不見了蹤影。
“卑鄙!”寧兒生氣地說,“他們打不過你,就搶走財!”
“不是搶。”邵稹苦笑,“五公子這是要我去找他。”
寧兒愣了愣,想起五公子那喜怒無常的臉,上起了一陣皮。
“那你……你真的要去找他?”問。
“當然要去,把你送到商州我就去。”邵稹語氣篤定,“那些金子,都是我的。”
五公子雖拿走了二人包袱裏的財,但不幸中的萬幸,邵稹喜歡隨帶一點錢財,仍有二兩金子傍。
“二兩金子也抵不得多時。”邵稹打著算盤,一邊趕車一邊對寧兒說,“這一路上,不僅要省,還得賺。”
寧兒本來就對錢財沒有多想法,聽他如此說來,不住點頭,好奇地問:“如何賺?”
邵稹回頭看看,捉弄之心又起。他指指路邊上一位賣桃子的婦人,道,“還記得昨日在安閑館外的桃子麽?多錢一斤?”
寧兒回憶了一下,道:“三十文。”
邵稹道:“此隻要十文,我稍後給你一百錢,你去買十斤,去安閑館門前擺。你模樣不錯,頭上再戴個花,一定有不人來買桃子……”
寧兒起初聽得有理,越到後麵,卻越覺得不對味。瞥見邵稹眼角的狡黠,明白過來,又好氣又好笑。
“稹郎去才好,”說,“安閑館裏也有不富家娘子,稹郎的頭上戴朵花,再抹個胭脂,桃子必定早早便賣空了。”
邵稹一愣,看向寧兒,見眼睛亮亮的,忽而大笑起來:“小娘子竟也會還了!甚好甚好!這才是我表妹,哈哈……”
寧兒也笑。
是呀,表妹。
坐回車上,著車簾外浮的影,有些出神。
邵稹對好,是因為拿當表妹。
那時擔心他,抱著他哭,不也是因為他是表兄?
一定是這樣的。寧兒心裏對自己說。
正在這時,馬車忽而慢下來,停住。
“寧兒,下來吧。”邵稹道。
寧兒應一聲,探出頭去,怔了怔。
這時一十分漂亮的巷子,青石鋪地,牆似雪,麵前的宅院更是嶄新,牆頭花朵繁盛,相映豔麗。
“這麽快?”一個綿的聲音傳來,寧兒去,卻見一個妝扮時的婦人立在門前,上的紗曳地,妙曼人。看看邵稹,眼波流轉,落到寧兒上,朱輕啟,“這,就是你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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