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宣帝統共有四個兒子,每個兒子皆為人中龍。景宣帝每每看到這四個兒子,都十分欣。然而若幹年後,太子在狩獵場摔斷了一條。
未來的聖上總不能是個瘸子吧。
景宣帝很心痛,所幸太子也很識趣,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太子主請辭。景宣帝的心滴了會後,答應了。
接下來景宣帝十分苦惱。
太子是長子,乃為皇後所出,長子立為太子乃是天命所歸。可如今長子從太子之位下來了,剩下的三個兒子,委實讓景宣帝頭疼。
這三個兒子優秀是優秀,但都有些爭強好勝。若立哪一個為皇儲,其他兩個必然不甘心。而且三位皇子的生母都是宮裏的寵妃,各代表一方勢力。
大皇子退後,三位皇子開始明爭暗鬥,鬥得景宣帝更加頭疼。
景宣帝都恨不得把自己的給大皇子了。
然而就在此時,皇後有了孕,瓜落,十個月後,一個小男娃呱呱墜地。景宣帝的眼前亮了亮,皇儲的人選這不就有了麽?
景宣帝大筆一揮,賜名青琰,並讓朝中赫赫有名的蘭相作為五皇子的太傅,景宣帝一得閑必然言傳教。景宣帝這番表示,其餘三位皇子也歇了心思。
景宣帝鬆了口氣。
新太子資質不差,連蘭相也說太子殿下天賦異稟,乃罕見的有大才之人,無論教什麽都能舉一反三,極快上手,尋常人家的孩子七八歲才能掌握的學識,太子殿下不到四歲就通了。
景宣帝起初很高興,可過了幾年,景宣帝又有了新煩惱。
這太子有當皇帝的資質,卻沒有當皇帝的心思。
於是乎景宣帝不停地向太子灌輸以天下為己任的思想,當皇帝如何如何,不過不太見效,最後景宣帝使出殺手鐧,他給了太子一本玉人飼養手冊。
景宣帝一副拐的語氣:“皇帝當好了便能尋到玉人,玉人能許你一個願,什麽都可以。”
景宣帝年時是個風流人,與南疆元山門的掌門姑姑曾有過一段水緣,正是這段緣,讓景宣帝得到了玉人飼養手冊,得知玉人傳說。
太子畢竟是景宣帝的親生骨,兒子喜歡什麽,老子能不知道麽?
果不其然,景宣帝見到向來興趣寥寥的太子眼睛撲閃閃地亮了下。
景宣帝對玉人沒什麽興趣,他是個知足的皇帝,在位時管好趙國的江山,沒有天災人禍便滿足了。所以得知玉人傳說,景宣帝也沒什麽心思。在景宣帝心中,像是玉人齜麟這種不像凡的東西,一旦牽連上了,必然是後患無窮。
景宣帝慈地問太子:“琰兒,若你尋到玉人,你要許什麽願?”
年僅十歲的太子想了想,認真地道:“給大皇兄接。”
景宣帝的臉僵了下:“然後呢?”
太子道:“給大皇兄讓位。”
景宣帝忽然覺得有個瘸子皇帝,也未必不好……
然而,景宣帝沒來得及改立太子,沒多久便駕崩了。在文武百的擁簇之下,太子心不甘不願地登上了趙國的皇位。
興許是新帝景泰帝與玉人有緣,沒幾年,景泰帝便發現了玉人的蹤跡,費了一番功夫,景泰帝將玉人帶回皇宮。
景泰帝是在西京京郊的乞丐群裏尋到玉人的,瞅著玉人髒兮兮的模樣,景泰帝皺了皺眉,吩咐宮人把玉人洗幹淨。景泰帝沒有告訴任何人有關玉人的事,隻對外稱呼帶回來的娃姓玉。
隨後景泰帝去了芍藥園賞花。
景泰帝喜歡芍藥,底下的臣子曉得後,絞盡腦地給景泰帝獻芍藥。久而久之,便了這裏的芍藥園。不久後,邊的侍稟報:“陛下,玉姑娘來了。”
景泰帝轉過,帶著探尋的目去。
……跟尋常的娃娃沒什麽不一樣。
想到要給大皇兄接,景泰帝輕咳了聲,說道:“今日起,皇宮便是你的家,朕就是你的家人。”
玉人喊了聲:“爹。”
景泰帝看看,臉有些黑:“朕……不是你爹。”
“娘。”
景泰帝默默地看了眼自己上的裳,又默默地在心裏添上一句,比尋常的娃娃要愚笨上一些。
過了一陣子,景泰帝又再次在心裏添上一句。
……不僅愚笨一些,而且還黏人得很,跟藥膏一樣。
他走到哪兒便跟到哪兒。
若是他不許,便仰著下,眼地看著他,像是一隻被棄的貓兒狗兒。
景泰帝很沒骨氣地心了。
於是乎,宮裏的人常常能見到這般場景,年天子在勤政殿裏上朝,朝外有個娃娃蹲在柱子旁,雙手托腮,像是夫石一樣,瞅著大門閉的勤政殿。
景泰帝坐在龍座上,時常能到門外那道灼熱的目。
起初覺得煩人,可也不知什麽時候開始,景泰帝每每在朝堂上被接二連三的上奏弄得心煩氣躁時,一想到下朝後,會有個像小貓咪一樣的娃撲到自己的上,然後一聲一聲地喊著:“阿琰阿琰,你下朝了。”
景泰帝的心煩氣躁登時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不可言喻的。
漸漸的,景泰帝發現一件很奇妙的事。
玉人和自己在吃食方麵的喜好太過相像,他食,玉人也,玉人吃甜食,他……咳,也。先帝在世時曾說過男子漢大丈夫喜歡吃甜食委實有損麵,於是景泰帝便隻好悄悄地吃。
如今有了玉人,他可以明正大地讓宮人把所有甜食都呈上來,名其曰:阿玉要吃。
某日,景泰帝與玉人在書房裏大快朵頤時,景泰帝忽然想起一件事。玉人進宮這麽久,他一直喚阿玉阿玉的,也不知真名是什麽。
景泰帝問:“阿玉,你什麽名字?”
玉人眨著眼:“不知道呀。”
景泰帝想起來了,找到玉人的時候,玉人迷迷糊糊的,完全不諳世事,就像是一塊還未被雕琢的玉,將帶回宮後,景泰帝才開始慢慢地教導,如今也頗有效。
景泰帝道:“朕給你取個名字。”
玉人指著眼前的紅豆糕,道:“我要紅豆,紅豆糕好吃。”
景泰帝麵皮一抖:“不。”
玉人說:“那我要團。”
景泰帝黑了張臉:“也不。”
玉人問:“為什麽不?團多好聽呀。”
景泰帝無奈地道:“為何一定要跟吃食相關?”
玉人道:“阿琰不紅豆糕麽?阿琰不團嗎?”
“一碼歸一碼……”景泰帝想了想,說道:“以後你菀兒吧。”
景泰帝又道:“你不是喜歡吃小碗麽?取自中間的碗字諧音。”小碗是趙國頗有名氣的糕點,表皮脆,形狀似碗,所以取名小碗,是景泰帝最的甜食。
玉人道:“我也喜歡吃小碗。”
景泰帝瞇眼笑:“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過了幾日,玉人菀兒覺得自己吃虧了,菀兒,可沒人知道是出自小碗。菀兒找景泰帝抗議,和景泰帝鬧了幾天別扭,死活要紅豆團小碗。
景泰帝說:“趙國裏沒有哪個人的名字有七個字。”
菀兒道:“昨夜我看史書時,發現有的皇後諡號很長。不如我給阿琰當皇後,等我死後,我就紅豆團小碗皇後。”
本來這是相當大不敬的話,可落在景泰帝的耳裏,卻微微有些異樣。
尤其是那一句——不如我給阿琰當皇後。
不過接下來的那一句卻讓景泰帝很頭疼,他麵無表地拒絕:“不行。”
菀兒手,道:“這樣如何?大名紅豆團,名小碗。”怕景泰帝拒絕,菀兒又補了句:“禮部尚書的名字是四個字!”
景泰帝投降了。
過了幾日,景泰帝頒發了一道聖旨,將小碗改名為菀兒。
菀兒心滿意足地學著平日裏的景泰帝,瞇瞇眼地笑道:“甚好甚好。”
景泰帝及冠的時候,立後之事很快被提上議程。
景泰帝在書房看各家貴的畫像時,太監王德在一旁侍候著。王德前些時日收了好幾家的好,其中又以禮部尚書東方文迎所送的禮最厚。
王德斟酌了一番,在景泰帝看到禮部尚書的千金時,不經意地說了句:“陛下,聽聞東方尚書家的千金賢良淑德,又才之名,先後在世時也是讚不絕口。”
王德打量著景泰帝的神。
景泰帝神如常,看不出有任何緒,連毫波也沒有。忽然,景泰帝道:“醜。”
王德一愣,再細細一看,畫像上的東方姑娘容貌是一等一的好,哪裏能跟醜字扯得了邊。王德不氣餒,又誇了吏部侍郎的千金幾句,景泰帝將所有畫卷推開,輕描淡寫地道:“都是些俗。”
連菀兒的腳趾頭都比不上。
恰好此時菀兒過來書房,景泰帝出笑容,再自然不過地替去額上的薄汗,道:“怎麽滿頭大汗?”
菀兒笑地道:“剛剛在湖上泛舟,我釣了一條大魚。”
此時是夏日,天氣微微有些熱。王德很有眼地奉上荷花冰,菀兒捧著冰,小口小口地喝著。景泰帝在一旁看著,眼神頗為專注。
王德早就看得出來當今聖上對從宮外帶回來的玉姑娘寵有加,王德對菀兒也十分恭敬,他曉得遲早一日玉姑娘會為聖上的寵妃,不過僅僅是寵妃,要當皇後,毫無家世的玉姑娘明顯沒什麽可能。
王德有些走神。
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菀兒打翻了冰,恰好沾了幾幅畫卷。王德嚇得麵發白。景泰帝麵如常,道:“把這些都扔了吧。”
“啊?扔了?”說這話的是菀兒,給王德一百個膽子,王德也不敢這麽肆無忌憚地說話。
景泰帝點頭。
“放在這兒礙事。”
菀兒好奇道:“這是什麽?”
菀兒隨手拿起一幅,展開一看,剛好是方才王德誇讚的東方姑娘。菀兒說道:“阿琰,這姑娘長得真好看。”
王德在心中如小啄米式地點頭,還是玉姑娘有眼。
景泰帝淡淡地道:“胭脂俗罷了。”
菀兒說:“可我真覺得長得好看……”
見菀兒目灼灼地盯著畫像,景泰帝心中微微有些不悅。近來菀兒的心思總不在他上,讓他很是失落,也十分不爽。
菀兒道:“阿琰,不如你給我拿回去掛著吧。”
景泰帝對王德道:“拿去燒了。”
王德咽咽唾沫,不敢違令。
菀兒說:“那這幅……”
景泰帝道:“都拿去燒了。”
案上的畫卷一掃而空,菀兒斜眼看他:“小氣。”
景泰帝慢聲道:“你可知這些畫像是作何用的?”
菀兒搖頭。
景泰帝盯著,一字一句地道:“立後之用。”
菀兒的麵頓變,瞪大雙眼,說道:“可……可……可阿琰你不是應承給我當紅豆團小碗皇後麽……”
景泰帝忽略掉某七個字,說:“你想當朕的皇後?”
菀兒說:“對呀,菀兒想當阿琰的皇後,菀兒喜歡阿琰。”
景泰帝是第一回聽到菀兒說喜歡二字,頓時心花怒放。他忍住親的衝,又問了句:“比紅豆團小碗還喜歡?”
菀兒重重地點頭。
景泰帝啄了的一下,說:“好,朕讓你當皇後。”
過了幾日,景泰帝獨自一人在先帝的陵墓前跪了一天一夜。
之後,景泰帝排除萬難立了菀兒為後。
朝中有不怨言,但景泰帝雷厲風行,借此打已是王爺的三皇子和四皇子。誰也沒想到向來溫和的景泰帝手段竟如此狠辣,短短數月兩位王爺的勢力黨羽拔得一個不剩。
不過也有人頗為疑,為何聖上不打自己的二皇兄?
以至於二皇子端王在接連半年裏上早朝時都不敢走神,生怕景泰帝拿自己開刀。
與此同時景泰帝廣尋神醫,兩年後,尋得神醫沈晏,給遠在封地的大皇子接了一條假。沒有人明白景泰帝到底想做什麽,菀兒也不明白。
菀兒更不明白的是他們婚好幾年了,可阿琰從來不。
不,也不能這麽說。
地瞧過春宮圖,房步驟有三,可阿琰卻從不做第三步,這讓菀兒很苦惱。後來因為這事,兩人小小地吵了一架,菀兒誤闖機關重地,發現了玉人的。
那天之後,景泰帝發現菀兒有點不一樣了。
不再纏著自己房,夜後,很乖巧很聽話地睡在自己邊,他默默地在心裏歎了聲。
還有兩年,菀兒便二十五了。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沒有放棄查找玉人續命的方式,他甚至與元山門的門主元樊好。元山門有一鎮派之寶,乃是南疆蠱王,名字喚作齜麟,吃後能萬年不滅。
他原本想著把齜麟搶來給菀兒的。
隻不過……這法子行不通,門主說玉人非凡人,齜麟肚,兩者不能融,隻會互相吞噬,結果隻有一個--便是兩敗俱傷。
景泰帝沒有告訴菀兒任何與玉人有關的事。
他想大概沒有人會願意知道自己還能活多兩年,且玉人化玉時毫無知覺,就像是做了一場夢那般。景泰帝想著自己是男子漢大丈夫,所有痛楚應該由自己來承,菀兒隻要負責開開心心就好了。
兩年一過,景泰帝對於玉人續命的法子仍然毫無頭緒。
菀兒滿二十五的那一日,菀兒對他說:“阿琰,此生能遇見你,是菀兒的大幸。阿琰待我這麽好,阿琰的願就是菀兒的願……”
此話一出,景泰帝哪能不明白菀兒知道了一切。
他想要解釋。
可菀兒已經緩緩地閉上眼睛。
他親眼目睹自己所的人在懷中化玉,明明上一刻還在自己的懷裏淺笑嫣然,可不過是半柱香的時間,的眼,的鼻,的……都在緩緩地玉化,變一毫無生氣的玉雕。
景泰帝怔怔地看著它。
登時,整個人抖如篩糠,間哽咽,竟連“菀兒”兩字也說不出來。
景泰帝帶著玉化的菀兒去了南疆。
元樊親眼看見玉人很驚喜,想要手一,被景泰帝不聲地挪開。元樊知道趙國皇帝把玉人當寶,也不計較,他笑瞇瞇地問:“你親自將它碾末,加墨,便能許一個願。國泰民安?長生不老?”
景泰帝說:“我隻要活過來。”
皇帝有為國便能安,萬年寂寥長生不老又有何用?他別無所求,隻求菀兒能睜開眼再喊他一聲“阿琰”。他要告訴,阿琰的願與大皇兄無關,隻與菀兒有關。
元樊說:“也不是沒辦法,你許個讓玉人複活的願便。隻不過玉人始終是玉人,即便複活了,也隻能活到二十五,且的容貌也會改變,興許會醜如夜叉。”
景泰帝說:“我隻要活過來。”
元樊道:“可活過來了,待及笄,你也是個老頭子了。”
景泰帝說:“這也是我千裏迢迢來南疆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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