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屹之也有些驚喜:“難怪,邊境有我兵馬駐守,我還在想出了此事是我手下失職,原來是謊言。不過當時都城裏迅速就傳播開來,這扯謊的也是個能人啊。”
謝殊扯扯角:“說的是。”
衛屹之下了馬,將馬給跟而至的苻玄,與一起徒步往前走:“對了,你那日不是說他是你年玩伴,你年常做子裝束,他不會有什麽誤會吧?”
謝殊暗自佩服他心思細膩,上笑道:“能有什麽誤會,總不可能看上我吧?”
衛屹之哈哈笑道:“我是不知你年相貌如何,倘若那時生的有現在一半好看,也有資格任何男子看上了。”
謝殊尷尬地笑了一下。
虎牙會看上?不該吧,那時候大家眼裏都隻有吃的,誰會想那麽虛無縹緲的事。
衛屹之忽然歎了口氣,目向北方:“人沒死總是好事,若我當初收到的那份快報也是假的就好了。”
謝殊沒想到會勾起他的傷心事,有些愧疚。
其實在聽說衛適之的事之前,一直都認為像衛屹之這樣的世家子弟是不可能有什麽悲傷往事的。
他們有的隻是高閣酒,佳人環繞,偶爾生出的一點悲傷隻是因為觀景,或是未能得到期待的高厚祿罷了。
他們不知道什麽漫天飛蝗遍地裂紋,什麽食不果腹生離死別,更不知道能活著就是這世間最值得慶幸的事。
謝府八年,以為看了世家本質,遇到衛屹之後才發現自己所認知的,其實都跟他不沾邊。
有意打岔,便提議道:“好久沒去長幹裏飲酒了,不如你我現在去同飲一杯如何?”
衛屹之回神,笑著點點頭:“好啊。”
剛要出發,後傳來車馬聲,有人喊了一聲:“丞相留步!”
謝殊轉,原來是王敬之。
王敬之退回車,不一會兒又下了車,走過來將一件折疊的齊齊整整的裳雙手奉上:“那日下飲醉失態,唐突了丞相,丞相大人大量,竟還為下披上裳,真是慚愧至極。”
謝殊接過來笑道:“小事一樁,刺史若是病了就不好了,本相大病初愈,最知道生病的滋味了。”
衛屹之見這二人似有私,有意了句:“王刺史怎會唐突謝相?”
王敬之麵尷尬:“這……實在難以啟齒。”
謝殊知道衛屹之心思,怕蓋彌彰反而惹他懷疑,便大大方方道:“說來也不怕武陵王笑話,王刺史拿本相打趣,說本相若是子,他便要登門求娶呢,哈哈哈。”
王敬之搖搖頭,自己也覺得好笑。
衛屹之瞥了一眼謝殊的側臉:“原來如此。”
王敬之見衛屹之在場,便起了心思:“今日遇上丞相和武陵王同行也是巧了,二位不妨去我附近的別院小敘如何?”
謝殊看了看衛屹之:“武陵王意下如何?”
“全憑謝相做主。”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登車時,衛屹之故意與王敬之拉開些距離,低聲對謝殊說了句:“王謝爭鋒多年,不想你還能與王敬之走這麽近。”
謝殊低聲笑道:“哪裏,偶然遇見罷了,與我走得近的也就隻有你了。”
衛屹之聽答話,忽而覺得自己話中似有拈酸吃醋之意,不蹙了眉。
王家別院建在覆舟山下,東門橋旁,占地不廣,但極其別致。
王敬之回去才發現家中有客在。桓廷、楊鋸、袁沛淩三人在院中坐著,見到他和謝殊、衛屹之一同進來,連忙上前行禮。
謝殊笑道:“今日倒是趕巧,怎麽大家到一起了?”
桓廷本還以為謝殊最近心不佳,此時見心不錯,也跟著高興了:“是我閑著無聊,約了浣英和子玉同來賞景,逛到此,想休息一下,叨擾王刺史了。”
浣英是楊鋸,子玉是袁沛淩,桓廷和他們幾乎形影不離,這三人都剛走上仕途不久,閑暇時間也多。
王敬之毫不在意:“來者是客,不必客氣,大家稍候,我這便人來奉茶。”
桓廷笑道:“哪裏用得著你吩咐,你家妹妹早吩咐下去了。”
謝殊這才明白王敬之熱相邀的緣由,含笑瞥了一眼衛屹之:“原來主家有人在啊。”
衛屹之掃一眼,麵帶微笑,毫不介意的揶揄。
王敬之見妹妹不在場,便差人去將找來。
王絡秀聽說衛屹之在,就明白哥哥的意思了,很快人就來了,穿一水青滾邊妃對襟的大袖襦,腰肢束得盈盈一握,愈發顯得姿容端麗。
在王敬之和衛屹之中間稍後的位置坐下,不怎麽說話,隻做大家的聽眾。
謝殊坐在斜對麵,發現今日的妝容要比平常重些,卻掩不住臉蒼白,起初懷疑是病了,忽然注意到一手捂著小腹,才猜到是怎麽回事。
王敬之時不時跟衛屹之說幾句親戚之間的話題,讓王絡秀有話可接,但神不佳,笑容也越來越勉強。
大概是察覺到有人看自己,王絡秀抬頭看了一眼,見謝殊盯著自己,頓時臉頰緋紅地埋下頭去。
同為子,謝殊很清楚這,便對王敬之道:“本相有些事要與在座各位相談,不知王刺史可否找個僻靜?”
王敬之一聽就知道是要避開王絡秀,隻好起領大家去後院小坐,讓王絡秀回去休息。
王絡秀很詫異,不確定謝殊是不是看出了什麽。可他若連子來月事都知道,又豈會是好男風的人?
衛屹之走在謝殊旁,低聲問了句:“怎麽了?”
謝殊以扇掩口,眉眼彎彎:“姑娘家的事,你問什麽?”說完去追王敬之腳步了。
衛屹之一下怔住。這笑他見過,這話也不是沒聽過,可是謝殊這樣笑著說這話的模樣卻是第一次見,含帶嗔,竟他了一下心神。
幾人在後院聽謝殊吹了會兒牛,王敬之見天將晚,要留幾人吃飯,桓廷和袁沛淩卻想去看楊鋸新收的貌舞姬,便婉言推辭了。桓廷自己玩還不過癮,惦記著他表哥,又來慫恿謝殊跟他一起去。
謝殊角搐了一下,訕笑道:“算了吧,本相對那些可沒興趣。”
袁沛淩捅了他一下,拚命使眼。
桓廷回味過來,驚奇地大呼:“表哥你竟真的好男風?我還以為那是別人瞎傳的呢!你這樣豈非要謝家絕後?”
“噗!”謝殊到口的茶全噴了。
王敬之忍不住捧腹大笑,邊笑邊朝謝殊告罪:“對、對不住丞相,在下實在忍不住,哈哈哈……”
楊鋸在旁歎氣:“恩平又胡言語了。”
桓廷被他們一笑一歎弄得麵紅耳赤,吶吶道:“那我不說就是了,可是表哥你……你總要親的嘛!”
謝殊展扇搖了搖,故意打趣道:“那你若有好人選,可要記得推薦給表哥我呀。”
桓廷苦了臉,好男風的名號都傳出去了,人家姑娘要嫁了你也真夠委屈的。
衛屹之瞥一眼謝殊,似笑非笑:“若本王知道哪家有好姑娘,也會替謝相留意的。”
嘖,笑了他幾次被反笑回頭了。謝殊挑挑眉:“如此就多謝武陵王了。”
“謝相客氣。”
一行人最終也沒吃飯,各自告別離去。王敬之見謝殊孤一人未帶隨從,要派車馬送。衛屹之本也打算送一程,見狀收回了話,先行告辭回府了。
管家得知衛屹之從何回來後,笑著道:“夫人若是知道郡王去了王家別院,肯定不會做這安排了。”
衛屹之疑:“什麽安排?”
管家笑得那一個曖昧,神地說了句:“郡王很快就知道了。”
衛屹之的確很快就知道了,用過飯回到房中不久,便有一名貌端著熱水走了進來,垂著頭道:“夫人讓奴婢來伺候郡王梳洗安歇。”
衛屹之理著袖口,瞥了一眼,不置可否。
以為他是默許了,端著熱水走了過來,替他寬,手搭上他的胳膊,有些微微的抖。
衛屹之忽然注意到此襦下的腳竟踩在木屐裏,出生的腳趾。他的視線順著那雙腳緩緩上移,從纖細的腰肢一直到的臉,失地移開了視線。
剛才腦中有一瞬居然以為會再看見那笑彎的眉眼,甚至連耳邊都回響起那句嗔般的話語。
“出去吧。”
一驚,以為自己做錯事了,慌忙跪拜求饒。
“沒事,下去吧。夫人那邊本王自會去說,你不必擔心。”
拜了拜,略含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端起水盆出去了。
衛屹之了眉心,想下這莫名其妙的念頭,卻適得其反。
他霍然起,提了劍出去練武。
十五營,十七建功,至今馳騁沙場十載,難道還敵不過一個謝殊?
沒幾日,建康進了梅雨時節。
謝殊病後上朝,照舊蹦躂地歡快,讓皇帝很頭疼。大臣們也照舊對謝殊頻頻示好,讓很胃疼。
這好男風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喲。
衛屹之這幾日出奇地低調,不僅朝堂上閉尊口,私下裏也沒再跟謝殊走聯絡,弄得謝殊還以為自己得罪他了。
沐白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八卦,對謝殊道:“公子可要留心,聽聞武陵王最近和王家走頻繁,隻怕是要結親了,到時候謝家該怎麽辦啊!”
看他那意思,就跟要讓謝殊也趕去結門親似的。
“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唄,你還能讓武陵王一輩子不娶妻?”謝殊翻白眼。
沐白嚴肅地瞇了瞇眼:“如果真有法子,屬下倒也願意一試。”
“……”謝殊他的頭,多忠心的孩子啊。
梅雨季節最容易讓人煩躁,皇帝最近心不好,連帶著老婆孩子一起倒黴,據說連最寵的袁貴妃都被訓了幾句,在宮裏哭了一宿。
最倒黴的屬太子,上次陸顧謀反之事理不當,皇帝至今還在念叨,難免有言辭激烈的時候。
太子似乎是心灰意冷了,那日一早起來,忽然命人收拾了東西,去皇帝寢宮拜了三拜,說要出家為僧。
滿宮嘩然。
謝殊急匆匆地了宮,皇帝已經氣得把書房裏能砸的都給砸了。
“孽子無能也便罷了,還敢用出家來威脅朕!既如此便遂了他的願,太子之位也好廢庸立賢!”
大臣們個個盯著地麵,研究今日宮們是否打掃的幹淨。
謝殊一改常態,很是激,當即出列阻止:“陛下不可,自古長有序,尊卑有別,廢長立不合統,太子雖無功但更無過,豈可輕言廢立?”
皇帝見開口更加火大:“他這樣子能做什麽明君?不如早早拱手讓賢!”
“太子年輕,尚未定,陛下怎知他無法為明君?”
“謝殊!”皇帝氣得吹胡子瞪眼。
謝殊一掀擺跪倒在地,以頭點地:“請陛下收回命,否則微臣隻能以死相諫了!”
皇帝震驚地退了半步:“你說什麽?”
書房裏呼啦啦跪了大半臣子,狂吼助陣:“請陛下收回命!”
世家向來甚手皇權紛爭,即便當初謝銘阻止廢太子也手段溫和,所以謝殊反應如此激烈讓皇帝大為意外。
他轉了轉頭,總算找到幫手:“武陵王,你如何說?”
衛屹之拱了拱手,淡淡道:“國當有明君,陛下居安思危,並無不當之。”
另一撥人跪下幫腔:“陛下聖明!”
謝殊悄悄側頭看了一眼衛屹之,蹙眉頭。
皇帝當然不能讓丞相濺當場,可也的的確確想廢太子,最後無奈,隻能說此事押後再議,遣退了眾人。
太子要出家這麽勁的事怎麽可能瞞得住,苻玄也聽說了。他等在宮外,見丞相和自家郡王一前一後出宮門,卻彼此一言不發跟陌路人似的,心裏有些會意。
“郡王和丞相鬧分歧了?”
衛屹之笑笑:“算是吧。”
“那也不至於不說話啊。”自上次伶人一事後,他明明覺得郡王已經把丞相當真兄弟看待了啊。
“兄弟就是個屁!”
謝殊氣得砸了硯臺。
雖說世家大多明哲保,但衛屹之與九皇子好,豈能放棄這個大衛家的機會。
沐白自廊下走到房門口,朝一幹探頭探腦的下人道:“你們都聽到什麽了?”
下人們齊齊搖頭,迅速散開。
沐白這才推門進去,哭無淚地吼:“公子,儀態,儀態啊!”
其實太子是真有出世之心的。
宮裏幾乎人人都知道太子不僅宅心仁厚,還一心向佛。別的皇子圍著皇帝爭寵的時候,他正蹲在宮牆角落喂可憐的野鳥;別的皇子高談闊論的時候,他正坐在佛堂裏打座念經。就連之前對陸顧二人手,也是秉著上天有好生之德。
平心而論,謝殊也覺得這種人不適合做帝王,但他是嫡長子,是規矩。
往大的說,世家平衡靠規矩維係,有人破壞一條就有人破壞兩條,到時不得會影響到平衡。
往小的說,皇帝要廢了他肯定會立九皇子,那位恨不得把往死裏整,怎麽能讓他得逞!與九皇子相比,自然是太子這樣的好拿。
可現在皇帝偏偏有了衛屹之的支持,他手握重兵,說話也有分量。
謝殊砸完東西平靜了,在書房裏坐了一會兒,命沐白去通知桓廷,讓他盡可能多的邀請朋友一起來參加的宴會。
沐白納悶:“公子還有閑心辦宴會?”
“沒錯,就在秦淮河上。”
桓廷玩,又喜歡這個表哥,接到邀請二話不說就同意了,然後顛顛地跑去楊鋸、袁沛淩等人。
浮橋朱雀航下,秦淮河水清澈寧靜,兩岸燈火鋪陳,一天星河燦爛,船在水中央,如浮星空之上,奐。
謝殊命沐白請謝冉去招待各位,自己則去了宮裏。
自上次虎牙一事後,謝冉已經很久沒有在人前麵。謝殊為防他犯傲氣病,直接下達了命令,就算他不願意,也隻能前來。
謝冉一直與各大世家子弟多有往來,所以在座賓客看到他出現都很高興,被這氣氛一衝,他心裏的怨氣也就散了大半,當即命人請來歌姬舞姬,盡心做陪。
眾人吃喝玩樂,興致高漲。
久不見謝殊麵,桓廷忍不住問了句:“怎麽不見丞相?”
其實謝冉到現在也沒見到謝殊,正不知該如何回答,沐白挑起竹簾,謝殊出現在了船艙門口。但並沒有立即進,側了側子,恭敬地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一名高冠束發,大袖紫袍的青年探而,眉眼溫和,看著場中這麽多人,緒卻幾乎毫無起伏。
在座之人卻立即紛紛起,斂衽下拜:“參見太子殿下。”
司馬霖抬了一下手:“諸位免禮,今日本宮與各位一樣,都是應丞相之邀來做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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