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玄宮裏。後是“嘩啦嘩啦”的水聲,老馬一個沒留神被一小塊碎磚石硌了腳，罵了句混話,便一腳將它踢飛了出去。

石子撞上了漢白玉的石壁,順著拐角彈到了一片黑暗裏。

“嗒嗒……”

是石塊敲壁的聲音。

陵園裏自打祾恩殿出了事故之後便一直不消停,守陵軍裏人心惶惶,嚇跑了不人。這大年底下的，能凍死人,誰不願意擱炕頭煨著？著這巡邏的差事，一準是他本命年走背字兒,好死不死,還偏偏是玄宮這地方。

老馬走到拐口,居然又聽到了那陣“嗒嗒”聲,很輕,伴著自己心跳的聲音。

“不該是那塊石頭啊……”老馬有點嘀咕。

“嗒，嗒”，又是兩聲。

“六子，你尿完了沒有！”老馬朝著經過的甬道喊了一嗓子,除了自己的聲音在一片死寂中了一圈外,再沒有了任何聲音。

“他娘的跑了！”老馬氣得直鼓眼珠子，繼續往前走著,而那“嗒嗒”聲居然更加急促連貫了。

即便他走這趟道不下百遍，此時也難免有點心裏發，忽然間他眼前冒出來一個黑點，瞬速自腳邊閃了過去。老馬一喝，四周忽然就安靜了下來，並沒有什麽異常之。

除了，他眼前出現了一道石門。

這兒什麽時候多了道門？

“嗒嗒嗒……”聲音自石門後傳了出來。

老馬出了長刀，一腳將那石門踹開了：“小賊不想活了……”

然而門後僅是尊一人高的花崗巖佛像，雕刻得栩栩如生且看著慈眉善目。

老馬長出了口氣，然而一低頭便見到佛腳邊趴著一赤紫惡鬼，兩隻眼睛猩紅如，角的紅痰伴著脖頸上膿包破潰的黃綠粘滴了一窪。

他手裏的紙燈籠一時沒握住掉在了地上，燒了一團火，將那石門之後映得明亮一如白晝。

百上千的腐壞幾乎疊了一堵牆……

“滾……滾……”那“鬼”隻能出兩個字來，手裏的石塊終於“吧嗒”掉在了地上。

佛麵靜謐安詳，始終無言，就在這海窟之中。

………………

正朔三十七年的最後一天，除夕夜。

窗外北風嘶吼。炕燒得有些燙屁，風支著小桌盤坐在炕中間，穿著一正紅底的厚夾襖，兩個小臉蛋撲撲的。而桌上放著一小碟白的糖瓜。

此時正叼著筆桿子寫東西，李歸塵坐在床邊剝著橘子，下意識地掃了一眼那簿子，風立馬拿袖子捂嚴實了，一臉堅貞地撅著。

“我陪著先生守歲，大過年的你可不許取笑我……創作。”

李歸塵笑道：“好好好，我孤家寡人一個，哪裏敢得罪了大人？”

風往裏填了一個糖瓜，囫圇道：“是小生不敢開罪了李大人。”

他將花瓣狀的橘子皮放在了火盆邊上，頓時一清新的甜香彌漫得滿屋都是。李歸塵又隨手掰了一多半橘子遞到了風手裏，看著一一揭著雪白的絡，無言搖了搖頭。

“等過了年節顧衍過完了手續，你便能去吏部那邊領職了。雖說是個陋習，不過也免不了打點打點，這個你收好了。”李歸塵在風手心裏撒了幾顆沉甸甸的金豆，“算是給你的歲錢了。”

風萬萬沒想到李大房東會這麽大方，上次見到這些小黃家夥兒還是在西景王府裏，彼時還很嫌棄李歸塵摳著磚撿金豆兒的樣子。

一時神遊回來還沒稱謝，便看到李歸塵扶著額一直著，眼睛晶亮晶亮的，似乎有話要說。

風了，笑笑道：“一謝你反而倒顯得生分了，正好我給你了個荷包，你若是嫌棄我手藝不好，我便自己用了，這老久也不拿繡花針了，我這……”

“很好看。”李歸塵接過了那個月白雲錦的小荷包，仔細地端詳著。

風忽然覺得裏的糖瓜特別甜，便又聽李歸塵道：“其餘的都換銀子，自己記得留著一顆。”

風咕咚誤咽了糖瓜，“嗯”了一聲。

“買幾件服首飾罷。”李歸塵說完似乎輕輕出了口氣，如釋重負。

或是扮作男子久了，心舉止和一般子相比都過於大相徑庭了些。

譬如此時便坐在了李歸塵的床上，因著是個子，這事兒若是讓別人看見了，必然要斷的脊梁骨，說一堆不守婦道不知恥雲雲，可不這麽覺得。

難道子便一定要盲婚啞嫁終此一生？或是淪落風塵賣笑而活？自十一歲起便作男裝打扮，混學堂聽挨過教書先生的子，給富家小爺當書過主家的責罵，為的單是一個隨心而活罷了。

可從來也沒有人知道，打心底裏還是喜歡珠釵的。這麽多年來，這事一直在心底。

風將金豆攥在手裏有些難為地點了點頭，才意識到一件事：一直以來，他都是待如子的，所以自己宿醉在外麵，他才會生氣，才會管。

自母親死後，再沒有人管過。

風咬了一瓣橘子，酸得眼淚都冒了出來。

李歸塵看到了有點手足無措：“這才多大點兒事，也至於哭鼻子？”

風解釋無法，徑直將那半個橘子堵在了李歸塵裏。

外麵的鞭炮聲霹靂拉響了起來，風第一次覺得，過年還是蠻好的。

…………

“初一的餃子，初二的麵，初三的合子往家轉，初四的大餅炒蛋，初五剁小人……”正巧張淵就來了。

風見他印堂發黑，知道準沒好事。

正是吃飯的點，張淵進了門也不客氣，撈起來一個白菜的大素包子就咬了一口，看著風一驚：“過個年你怎麽胖了這麽些個，膀大腰圓都快趕上我了。”

風克製地笑了笑，將手裏的兩個包子放回去了一個。

“多吃點，”李歸塵和張淵淡淡道，“說話。”

“我知道今兒是嘛日子，可也沒辦法啊。我聽顧大人說了，風你小子行啊，一個烹的案子能得了皇長孫殿下的賞識，也算是有造化，我早說歸塵他們家的房子風水特別好……”

風驚得打斷道：“長孫殿下？”

張淵眨了眨眼：“怎麽，你還不知道殿下是誰？罷了，跟你說正事罷，陵宮又出子了，大那邊著呢，本來大理寺不用蹚渾水的，不過史大人們一直都沒完沒了地彈劾大理寺不作為，上麵說是沒轍了，還是得去。”

風一聽“陵宮”這二字渾都繃了起來。

李歸塵撂了筷子，問道：“又出了什麽事？”

張淵直歎氣：“玄宮裏頭死人了，不過這事兒聽著有點邪，死的人也未免太多了點。”

“多？”

張淵搖了搖頭：“說是一屋子滿了，守陵衛那邊沒敢，都給封死了。東廠派了錦衛去，不知道啥靜。法司這邊，唉，沒人願意去，所以隻能咱們仨去了……”

風也是著實替張淵大人到了深深的悲哀，不過張大人似乎還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子不太適合場，不然也不會攤上這麽多的絆子。

隻因此事涉及皇家辛，著實不能聲張，張淵甚至沒有公文能點出幾個差吏來，三人隻得灰溜溜地出發了。

本朝列位帝王的陵寢都建在京郊天壽山一帶，以太-祖爺的長陵為中心，排開了十餘裏，各倚著一座山頭，講究多得很。

風不會騎馬，李歸塵載著，兩匹馬雖算不上什麽良駒，申時的時候也到了帝陵的陵門之前。

守靈的數位將士見了大理寺和親軍都尉的腰牌，幾乎是有些激涕零的。不為別的，巡邏玄宮的馬正自三十晚上那一嚇，到現在也瘋瘋癲癲神誌不清的，近來更是燒得厲害，可把眾人嚇壞了。無奈不能不巡衛，一來二去又嚇跑了不人。

張淵問道：“跑了？難道沒有名冊，他們跑了便不怕牽連家中？”

說話的人應該是個小統領，愁眉答道：“反正人是越來越了，此前祾恩殿二次修葺的時候，自造船廠那邊還有河北幾個府調了兩三萬勞工民夫過來，其實還是沒修完，不知道上麵出什麽岔子了，可能是圖紙有問題？就先停工了，也有個月餘了。兩三年前監造的趙侍郎聽說……”◤◤

那人啐了一口，又搖搖頭繼續道：“反正覺不對勁兒，法司大人可過來查案了。”

風忽然問了一句：“您說玄宮出了案子，這玄宮是什麽地方啊。”

那人苦笑道：“說白了，墓室以後就在那。小兄弟別急，先在我們這歇一宿，等明天正午氣足了，再領大人們進去轉轉。”

李歸塵道：“不如先去看看馬正，你們可有請過大夫？”

那人拍道：“大人喲，您瞅瞅這荒山野嶺的上哪去請大夫，我們看著就是嚇得，大老馬那人之前在西北上過戰場，虎實著呢，沒那麽氣。”

李歸塵皺著眉點了點頭，待到他們四人到了馬正的房門口，便聽裏麵嘈嘈雜雜的，約有一個嘶啞的低呼聲：“滾，都滾……別進來，都滾……”

李歸塵和風麵麵相覷，那小統領不好意道：“人，說話糙了些。”

他一打開房門，便見到馬正獨自一人躺在通鋪上，唞不止，而他前還有四五個軍士正在賭錢。

“反了你們了，滾出來，等著領罰！”

那小統領剛要進屋去，李歸塵忽然手攔住了他，說道：“快派人去請大夫，一刻也不能耽誤。”

小統領見他麵嚴肅，也是愣住了，趕帶著那幾人走了。

風站在門口了過去，似乎看到馬正的臉上有點腫包和淤青，但並不是很清楚。剛要進屋門，李歸塵拽著的腕子一把將拉了回來。

他冥冥之中覺得，馬正讓他們滾是在救他們。

玄宮中必然發生了什麽極為可怕的事，修葺停工或者便於此有關。

而他們現在正站在沼澤邊緣，隨時便會深陷進去。

正如長孫殿下所言：“去的人都沒能再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四案·地佛宮

有糖出沒，請接收~先看案，咳咳。

第31章石佛[VIP]

暮四合中,如的殘正被遠的峰巒一點一點吞噬殆盡,接踵而來的便是令人神的無邊昏暗。

風立在廂房門口,著遠祾恩殿飛簷的模糊暗影,一時出神。

“早些休息罷,明日一早還要去陵園裏麵。”

風一回頭，發現李歸塵正站在自己後,已不知有多久了。

“大夫來了說什麽了？馬正可好了？”

李歸塵搖搖頭：“說是風寒驚厥。郊外荒涼的,大夫開了方子便走了,馬正喝了藥似乎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