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膩的白瓷碗盤上勾畫了幾筆青山,濃淡相宜,讓人見之心喜。
魔神大人頷首盯著麵前那一大碗野菜粥,粥碗旁配了一碟小菜。
小菜有兩種,切小指長短的蒜薹和掰小塊的酸黃瓜,聞起來清新微酸。
挨著小菜的盤子裏是兩個薄皮實餡的煎餅,隨著蒸騰的熱氣,散發出濃鬱的香味。
左手邊還有兩個帶蓋子的瓷盅,一大一小。
魔神大人沒有理會那兩個瓷盅,先夾起一蒜薹丟進裏。
他夾的是尾部的蒜青部分,細細綠綠,青綠的一端帶了些紅,像春日剛芽的桃樹葉,部翠綠,葉尖微微發紅。
口清脆,口先是一抹刺激的酸,越嚼越甜,最後辣意上舌,還泛出一十分特別的香味。
魔神大人凝神想了一下,是鮮茴香!
很淡的香味,卻給一道平常的小菜增添了一複雜的餘味,勾得人食大起。
魔神大人端起野菜粥喝下一口,雪白圓潤的米粒和著切得碎碎的野菜,隻放了鹽調味,米香和蔬菜獨有的清香融合,口溫熱稠,舒服得想長長地吐一口氣。
魔神大人低下頭,黑的眼窩盯著粥看了幾秒,隨手夾起一塊小黃瓜。
新鮮的小黃瓜劃了刀口,丟進泡菜壇裏泡上一夜,早上撈出,是下粥的絕佳小菜。
清爽脆口,不似泡蒜薹那樣層次富,但瓜香清新,脆甜,讓人越吃越想吃。
碟子裏的小菜快吃完了,野菜粥還剩半碗,魔神大人放下筷子,拿起一個餅。
餅皮很薄,手指輕輕著就要往裏塌陷,咬一口,皮餡厚,魔神一怔,大蔥豬餡的煎餅,蔥香四溢,油脂富,一口餅就一口粥,比什麽都舒坦。
魔神三兩口吃完第一個餅,又拿起第二個。
這個餅不太一樣,薄薄一張,烘烤得表皮微微焦黃,咬開竟是梅菜扣餡。
切得細碎的梅幹菜和豬拌在一起,包進餅裏,再輕輕搟薄,在爐灶部烘烤,拿出來兩麵焦黃,咬開滿口香。
“砰——”一聲,魔神坐著的地方出一陣白煙霧,路遙從廚房探出頭,睜大眼睛,那個是魔神大人?
趴在角落圍觀魔神用餐的店員們也一臉驚訝,魔神竟重新生出了,或者說祂變回了生前的模樣——一個二十四五歲的青年,頭發用淺布束起,長相清正,一盔甲破爛不堪,也無法掩蓋祂上的威嚴氣勢。
路遙端著剛做好的一樣吃食和一碗白米飯出去,眼中帶著好奇。
青年模樣的魔神抬起頭,“你看到了吾的記憶。”
路遙點頭,“是。”
在那片古戰場,路遙不僅看到店員和客人的記憶,也看到了一位將軍的一生。
在某個戰和橫行的世界,年家中親人死絕,為了活下去,他了軍營。
十三歲上戰場,二十三歲為將軍,二十五歲埋骨於沙場。
他並非死於敵軍之手,而是被潛軍中的朝廷細作所害。
他為救人孤出營,半路被伏,萬箭穿心而死。
其實,婦孺被俘是細作傳的假消息,為的就是引他出營。想殺他的人不是意見不合的同僚,而是高座於皇位上的那位君王。
鳥盡弓藏,不外如此。
路遙一開始也不知道那就是魔神,從遊戲出來後,腦子裏各種信息紛雜,理了很久,才有此猜想。
今天這餐飯看似簡單,其實暗合了將軍大人的一生。
魔神笑著搖頭:“你做了吾兒時常吃的野菜粥,但味道一點都不像。米太多,太稠,野菜也不苦,比吾母親煮得要好吃許多。還有這小菜、煎餅都比吾在軍營裏吃得要味,本不一樣。”
路遙拿走桌子上已經吃幹淨的碗盤,遞上大米飯和剛剛做好的苦瓜釀,“那麽不像,您也想起了那時的事?”
魔神板著臉:“對,已經忘千餘年的過往又浮現心頭,謝你。”
路遙不懼這點怪氣,隨手揭開小瓷盅的蓋子,“您再用點,我去做個小甜品。”
遠圍觀的店員:店主好勇,那可是魔神大人啊!
小瓷盅一揭開,霸道的椒麻香味一竄而出。
魔神低眸,紅豔豔的濃稠醬裏埋著半碗豆腐,表麵撒了一大把翠綠的蔥花,澤和氣味都比剛剛那些菜人,是氣味就引得人口舌生津,是麻婆豆腐。
麵前正好有一碗雪白晶瑩的大米飯,魔神毫不猶豫舀了滿滿三大勺麻婆豆腐澆在米飯上,拿起筷子呼嚕呼嚕往裏。
豆腐是豆腐,比米飯還,切小塊裹上濃鬱辛辣的燒,配以存在十足的花椒、大把蔥粒,鹹、鮮、麻、辣各種滋味像在裏打擂臺一樣,你方唱罷我登場,層次富。
燒浸潤米飯,配上豆腐的,富又令人滿足,魔神呼嚕嚕吃下半碗飯,才注意到旁邊還有一碗苦瓜釀。切小段的苦瓜去掉了瓤心,填進餡,表麵還裹了一層薄芡。
魔神以前沒有吃過這個,夾來一塊。
翠的瓜皮裹上淡褐的芡,餡鮮,嚐起來潤微苦,別有一番風味。
麻婆豆腐拌飯吃多膩口,這時來一口苦瓜釀,清新解膩,特別舒服。
魔神吃完米飯和菜,緩緩將視線移向邊上最大的瓷盅。
這一盅又是什麽?
揭蓋,熱氣散開,是一盅湯。
他微微皺眉,很悉的氣味,像中藥。
曾在軍中,又兼要職,傷是家常便飯。
輕則箭傷,重則需得臥床,每每都得喝那些又苦又臭的中藥。
哪怕過了千萬年,魔神仍舊討厭這氣味。
但這盅湯澤清,麵上飄著一層清亮的油花,可以看清裏麵有藥材、、蘑菇、紅棗,瞧著倒是不錯。
魔神皺眉嫌棄,又有點躍躍試。
他舀出一點,淺嚐一口,眉心鬆開。
聞起來苦,口溫淡,和蘑菇的鮮味很快在裏散開,隨即是淡淡的甜。
似苦微甜的味道反而讓人上癮,魔神一口一口竟喝了個見底。
他放下碗,轉眸看向窗外,生出些不好意思。
全都吃完了,吃得太幹淨了。
路遙像知道他要吃完了一樣,掐著點端來一個小碗,放到魔神麵前,“最後的小點心。”
魔神不回頭,僵著聲音道:“既然你一定要吾吃,那就再吃一點。”
生出的魔神,聲音也恢複了二十四五歲的樣子,了威嚴,倒是有點靦腆。
“您慢吃。”
路遙回到廚房,幾個店員著鍋裏的小湯圓快饞瘋了。
圓嘟嘟得冒泡的湯圓像白玉丸子一樣臥在深褐的粘稠糖裏,甜膩的香味擴散到整個廚房。
明明和酒釀丸子一樣的主料,這道麻糖湯圓聞起來格外香甜人。
路遙笑著道:“先舀點吃,等下再一起吃燒烤。”
店員一人舀了半碗,舉著小勺坐一排,嗬著氣一口一個。
用糖熬煮過的湯圓像充了氣的小饅頭,圓圓胖胖。
看起來,咬起來韌韌糯糯,裹著焦甜醇厚的麻糖,有些黏牙,嚼著咯嘰咯嘰的,熱燙甜糯。吃多了會有些膩,但又舍不得停。
白銘本來因為被附的事低沉,吃了半碗小湯圓,心像被糖沁了,漆黑的眼睛恢複明亮。
路遙小時候可喜歡吃這種湯圓了,用紅薯熬出的糖粘稠沁甜,兌一點水來煮湯圓,一次能吃滿滿一大碗。
如今長大了,不那麽甜,才吃得了。
為了讓魔神大人嚐一下這古早味,逛了好幾個市場,等了兩天,才在一個賣菜的老人家那裏買到一小罐麻糖。
路遙去收碗的時候,魔神大人已經吃完,連碗底地糖都刮了個幹淨,然後事不關己地撐著手肘假裝看夜景。
店員們開始準備燒烤大餐,幾張桌子拚在一起,擺上烤盤和食材。
一開始因為魔神大人在,都有點拘謹,後麵吃嗨又開了酒,鬧到半夜,一個個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省。
魔神吃了幾就停了,靠在窗邊默默欣賞夜,仿佛怎麽都看不夠一樣。
路遙沏了一壺熱茶,又端了一碟棗泥糕,坐到魔神對麵。
魔神轉過頭,自己倒了一杯茶,嫋嫋茶香衝淡了室的熱鬧,“吾知你所求為何。你上因果深重,道阻且長。罷了,便如你所願。”
魔神從披風裏出一白骨遞給路遙。
路遙:“?”
這不會是人骨吧?想要的不是這個啊。
但是,其實也不太清楚到底要從魔神這裏拿到什麽東西,才能前往下一個世界。
不接,魔神也不介意。
將白骨推到麵前,祂又從自己的左手尾指出一節指骨,眼睛直直盯著路遙:“這是吾的骨頭,可以讓你隨意支配時間。你若是想拿走,便答應吾一個請求。”
請求?
魔神有什麽事要請求一個普通人類呢?
路遙道:“請說。”
魔神道:“吾的指骨是予你的信,如果哪一天你想關掉這間店,便帶它來見吾。”
路遙眼睛睜大,這是承認在這個世界開店了?
【得到“魔神的承認”,小吃店升級為七星店鋪,可增設副店長一名。】
【宴饗魔神任務完。恭喜店主,獲得黃泉之鄉神明的承認,即刻可前往下一個世界!】
路遙覺荷包發燙,出一張紙條。
兩指寬的白紙條上寫著“人間五味”四個字,這是來這個世界之前得到的線索。
當初就是因為線索而選擇開一家小吃店,結果證明選得不錯,就是有點費錢。
紙條還在發燙,路遙隨手了一下,棱起一角,一張新的紙條落在桌子上。
這次不是文字,而是一副小圖:一隻鋒利的帶有鱗片的爪子握著大把財寶。
路遙看了一眼,收起紙條,接過魔神遞過來的指骨,冷靜應下:“好,我答應。”
魔神再次推過那骨頭,生怕忘了一樣:“這個你也帶走。”
路遙:“……可以問一下為什麽給我這截骨頭嗎?”
魔神似乎也覺得奇怪:“這不正是你來到此間的目的?帶走它,吾也不想要這麽麻煩的東西。”
祂很堅持,路遙隻好將骨頭收進倉庫,再抬頭,麵前已經無人。
魔神走了。
-
小吃店的任務已經全部完,但路遙沒有立刻前往新世界,而是留出時間理小吃店的一些留問題。
第二天醒來,小吃店外麵的招牌下方多了一排星星。
路遙數了一下,正好是七顆。
路遙敲出係統:“怎麽突然有星星了,跟店鋪星級有關係?”
係統:【獲得當前世界神明的認可,升級為七星店鋪,招牌上出現星級標誌,是對店主的褒獎哦。順便一提,店鋪最高星級為十星,擁有十星店鋪,會有額外特殊獎勵哦。】
路遙不是很興趣:“……哦。”
七星也夠了,十星隨緣吧。
中午,路遙休息時間麵試店員,來了幾個出乎意料的麵試者,據說是c區蛋糕店樂園守衛赤,青山樂園的前守衛杜宸和他的弟弟杜安,此外還有一些普通人。
經過簡單麵試,赤的能力不錯,格很佛,意外的跟祁琛合得來,又有守衛的實力,路遙沒怎麽猶豫留下了他。
後麵的人都不太合適,路遙沒勉強,重新讓係統掛了招聘廣告。
青聽說赤來了小吃店,特意過來,找他說悄悄話。
第二天中午,店裏來了一撥搞公司聚餐的客人。
餘彩和墨城帶著公司近二十號人浩浩來到小吃店,他們排了一天一夜,總算進到這家傳說中的小食堂。
由於他們人多,路遙就讓人把他們帶到三樓。
三樓還沒有正式對外營業,但格局和下麵兩層一模一樣。座位寬裕,聚餐熱鬧,也不怕打擾到其他客人。
短短幾天,小吃店又上新不吃食,番茄蛋麵、抹茶千層、冰糖銀耳羹……
餘彩一行人裏有個胖胖的中年人點了一份番茄蛋麵,麵條是路遙煮的,臊子也是炒的。
中年人吃了一口開始大哭,一邊哭一邊說:“這麵和我媽煮的一模一樣。那天早上跟賭氣,故意吃一半倒了,隔天我就死了。來到這裏無數個日夜都在想這一口,沒想到在這裏吃到了。媽,我錯了,我好想你啊。”
說著說著,這位客人渾覆滿暖,周圍的人驚了。
守衛長聞訊趕來,路遙、店員和一些客人被隔在樓梯口,眼睜睜看著那位客人上的越來越盛,將他整個包裹,然後融一顆金的茸茸的小圓球,像公英一樣飛向天空,消失不見。
人群裏有人喃喃出聲:“這是……魂歸了嗎?”
“我天!我們還能魂歸嗎?”
“他是吃了小吃店的東西才魂歸的嗎?”
路遙心下一驚,那人是死了?
守衛長轉頭看向:“那碗麵是你煮的?”
路遙愣愣點頭。
守衛長讓其他守衛將客人疏散,單獨和路遙說話:“剛剛那人是魂歸了。因為事故死、輕生、天災等各種複雜緣由沒能壽終正寢的死魂大部分懷有強烈執念,有執念的死魂會被吸引到這個世界。這裏沒有往生之門,人們找不到歸去之路,隻能迎來魂斷。剛剛那人或許因為吃了你做的食,執念頓消,找到了自己的歸去之路。”
路遙:“……不是太懂。”
守衛長不擅長解釋,麵對路遙,他還是有些尷尬,僵地道:“心安即是歸,總之你明白是件好事就行。魔神大人或許早已料到,才準備了這些東西給你,此後每月三枚,算作食材補。”
路遙手裏多了三枚黑戒:“……”
食材補是什麽鬼,這是方在暗示賣掉這些戒指嗎?
係統:【店主,剛剛那位魂歸的客人把所有時間都轉給了你,總計八百五十九年。】
路遙:“……”
麻木了。
守衛長帶著人離開,餘彩和墨城找到路遙:“店主,我們剛剛在外麵看到招聘廣告,您看我們倆嗎?”
路遙見到兩人還有點心虛:“就是剛剛那個人,他……”
餘彩興匆匆地打斷:“店主,你真的太厲害了,竟然能讓人魂歸。實不相瞞,我也想找到自己的歸,所以想來店裏上班,我很能幹的,什麽都能做。”
言語間滿滿的暗示。
路遙給兩人做了簡單測試,倒真如他們所說,比之前的麵試者能幹。
沉默寡言的墨城廚藝竟不比全勝舉差,餘彩接待客人,在廚房打下手都很練。
路遙想著早點把事都安排好,便留下了兩人。
餘彩和墨城的公司就地宣布破產,小吃店有了八位員工。
而這一天,小吃店的食有可能讓客人魂歸的消息也傳了出去,當時看到的客人不,消息捂不住。
想來小吃店吃東西的客人更多了,甚至開始有人在外麵打架,還驚了守衛長帶樂園npc過來維持秩序。
隔天,路遙通知店員將提拔一名副店長,店員們反應激烈,互相之間還起了競爭意識。
路遙表示搞不懂。
係統:【副店長將和店主進行靈魂綁定,在小吃店範圍行使店主職責,這意味著他們可以過那道門。】
路遙:“……”
都沒想到,那些家夥腦子轉得真快。
路遙遲遲不前往下一個世界,係統有些著急,忍不住催促道:【下一間店的線索已經拿到,小吃店的事也快了了。店主準備什麽時候開第二間店?對新店有想法沒?】
路遙:“選好副店長就開,想開個不怎麽費錢的店。”
係統:【我建議開珠寶店。據線索提示,珠寶在下一個世界肯定是稀缺之,店主可以將這個世界的頂級寶石帶過去,一定能大賣。】
路遙:“……我覺得你的建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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