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青蘿是代替被關閉的柯十二來的。

因為他們都是真傳。

柯十二犯了錯誤又被關了閉，不得不暫時離職。啟明學堂的山長一來是自責沒管好屬下,二來又深對不住學生——好不容易忽悠來的真傳老師,人雖然刻薄點，教得卻用心,沒就沒了,這怎麽好呢？

他就努力想再請個不弱於柯十二的真傳弟子來教導眾弟子。

誰想,從不摻和“弱者事務”的蔣青蘿跑來了。也不知道和山長了什麽，總之,最後山長同意讓來代授課三個月。

才有了現在站在演武臺前、滿臉古怪笑意的蔣青蘿。

雖然一口一個“賊”地著謝蘊昭，但暫時還沒找茬。蔣青蘿正正常常地指導弟子們一招一式，正正常常地教他們如何更自如地使用法。隻是，每當帶著那古怪笑意瞥一眼謝蘊昭……

[來自蔣青蘿的【好值】1]

[來自蔣青蘿的【好值】1]

[來自蔣青蘿的【好值】1]

……

堂堂搖真傳,緣何心口不一？上為難你，其實心悅你。莫非……

謝蘊昭頓悟了。

找陳楚楚借鏡子，著臉照了好半，自言自語：“難道蔣師姐暗我？嗯,有可能。我長這樣,還是很有可能被人暗的。”

陳楚楚：……

想笑不敢笑，憋了半，半才朝一邊指指,聲：“喏,喜歡他還差不多……不然幹嘛總是為難人家？孩子才用欺負惹人注意呢。”

指的是石無患。

他被蔣青蘿指定為鬥法示範對象,正被一次又一次揍翻在地；他並不話,也不喊疼或求饒,隻一次又一次爬起來。沉默倔強又被人欺負的年，惹了其他修憐惜，連陳楚楚言下都有打抱不平之意。

謝蘊昭剛認識他時，他是個活潑到有些輕浮的浪子，在門磨了兩年，氣質倒給磨得清冷起來，垂眸時的側總能讓修們多看幾眼。比如現在。

“楚楚。”謝蘊昭提醒友人，怕吃虧，“想想玉、雅，還有我們不的甲乙丙。”

“知、知道，我也沒想怎麽樣嘛。”陳楚楚有點不好意思，繞了繞編發的紅繩，卻又忍不住用更細的聲音問，“阿昭，你，燕微會不會也……”

何燕微站在演武臺另一側，一下下地劈劍；枯燥乏味的基礎訓練，卻每一次都很認真。顧思齊在旁不遠，也在練劍，隻是顯而易見不大認真，練一會兒就看一眼。

謝蘊昭搖頭：“燕微誌在劍道。”

“那不是思齊也沒希了？他很喜歡燕微。燕微總是那樣好強，我真佩服。其實，我很佩服努力的人。”陳楚楚喃喃，轉眸又去看石無患，“就像他，資質那麽差，卻從來都很努力，修煉速度比一些中上靈的同門都快……真不知道蔣師叔為什麽要刁難他。”

“興許，”謝蘊昭若有所思，“就是為了他奇跡般的修煉速度吧。有可能蔣師叔覺得他有什麽奇遇，是不該他得到的。”

難道，當年蔣青蘿被盜的人參娃娃其實……

陳楚楚不解，謝蘊昭卻沒再細。

演武快結束的時候，蔣青蘿宣布了一個消息：

“不境弟子要參加學年大比，聽過吧？”

“學年大比？”

“五年一次的學年大比，是專門給不境弟子舉辦的比賽，代替當年的期末考試。”蔣青蘿解釋道，不知道為什麽顯得有點得意。

“今年的比賽形式已經定下了。三人一組，探索最近整修完畢的風，收集指定品並積累相應分數，最後按分數高低排名。第一名的三個人可以進師門的寶庫，挑選一件合適的寶。”

寶庫？

弟子們登時炸了鍋，連何燕微都維持不住表麵的冷靜，出興之。

寶庫向來是師門重地，裏麵存放著數萬年來的師門積累。過去前輩們雲遊帶回來的寶貝、被載史冊的法和丹藥……林林總總，都不是第二境不弟子能企及的。現在，卻會開放給第一名的組？

人人的眼睛都亮了。

陳楚楚立即拉上謝蘊昭的手，興地：“阿昭我們一組！”

像隻搖尾的狗狗。

謝蘊昭逗：“你跟我一組，那思齊呢，燕微呢？”

對哦！陳楚楚卡殼了，擰眉結結半，也沒想出個頭緒。謝蘊昭笑笑，看見旁邊佘川眼、想話又扭不好意思的模樣，大約是想和一組卻不知道怎麽。謝蘊昭正要開口……

“謝師妹。”

蔣青蘿的聲音。

謝蘊昭看過去，眉頭一皺：“蔣師姐？怎麽了，你終於要和我表白了嗎？不，我們沒可能的，謝謝你的好意，但還是請你去找別人吧。”

蔣青蘿：……

臉上那些許不懷好意的微笑僵住了。

[來自蔣青蘿的【無語值】1]

“我不是……”

“不是？蔣師姐不要害，喜歡我就要大聲出來。”

[來自蔣青蘿的【無語值】1]

“謝師妹！”蔣青蘿有些咬牙切齒地笑著，堅定地出自己的圖謀，“你既有靈資質，又是樞真傳，正該為同輩之表率。不若就由你、石無患，還有……你後那個妖修，三人組為一隊。如果還能取得第一名，才正明謝師妹能耐。”

石無患和川？謝蘊昭挑眉。剛剛正想讓川和自己一組，不然怕這孩子被人欺負。蔣青蘿這是……覺得那兩人太廢，想強製組隊讓拿不到好名次？

佘川陡然攥了謝蘊昭的服，顯然被蔣青蘿嚇著了。石無患在另一頭了破損流的角，也默然投來目，眼睛黑漆漆的，俊俏的臉蛋沒什麽表。

弟子們的目集中在幾人上。何燕微心有不平，正要開口，卻被顧思齊悄悄拉住了。看一眼蔣青蘿——的嫡係師姐。又看一眼顧思齊——的青梅竹馬。

抱劍的搖了搖頭，踏前一步，朗聲道：“蔣師姐，謝師妹與何人組隊，應當是自己的選擇。”

蔣青蘿沒想到會被嫡親師妹第一個頂撞，頓覺沒臉，不快道：“燕微，沒你的事，你別管！”

接近正午，樹影搖，濃烈到能讓冷豔的眉目鍍上一層暖。

何燕微沒有一懼，平靜道：“事有不公，不能不管。”

蔣青蘿臉更加沉。之所以跑到啟明學堂來，本就是為了為難謝蘊昭，現在剛開口，卻被得下不來臺。不過是個護短的格，早先便看好何燕微，這會兒大半怒火舍不得放嫡親師妹上，幹脆都算在了謝蘊昭頭上。

便看也不看自家師妹，隻問謝蘊昭：“謝師妹，你敢不敢答應？”

[來自蔣青蘿的【惡值】10]

謝蘊昭看了一眼麵板提示，目灼灼地看向蔣青蘿。好，就要這樣，100惡值與1000好值等價，要什麽好值，惡值拉滿啊！

充滿地開口：“燕微，謝謝你，但我明白，蔣師姐這麽做必然有的原因，你對嗎，蔣師姐？”

蔣青蘿一愣，不著頭腦，卻立即：“不錯，我自然有我的深意！”

何燕微被們的一唱一和也愣了，眨著眼難得出一臉疑。

“比方，蔣師姐腦殼壞掉了，才以為我會平白無故被指定組隊。”

“……你在胡什麽！”蔣青蘿被一句話氣得差點噎住。

[來自蔣青蘿的【惡值】10]

“哦，也可能是蔣師姐想被關閉了，就像柯師兄那樣，又不好意思直，就拿欺負真傳後輩當借口。沒關係蔣師姐，人人都有怪癖，喜歡被關閉不是什麽難為的事，我懂你。”

“你……！”

[來自蔣青蘿的【惡值】0]

“蔣師姐別手啊，對低階弟子手會被扔去戒律堂哦，真傳也不例外哦。”

“……”

[來自蔣青蘿的【惡值】0]

“不過，不管蔣師姐是腦殼壞了也好，還是迫不及待想關閉也好，看蔣師姐這麽心積慮，我也不是個不通理的人……”

[來自蔣青蘿的【惡值】0]

氣急敗壞：“你到底要什麽！好你個謝蘊昭，不敬師長……”

“組隊的事也不是不可以。”謝蘊昭笑瞇瞇打斷，話鋒一轉，“但是呢，這組隊本來是自由選擇，現在蔣師姐剝奪了我的自由，總該補償我一下吧？”

蔣青蘿張半晌。雖然謝蘊昭好像是答應了，的謀劃功了，可怎麽覺得這麽不對勁呢？

“剝奪……自由？”茫然地重複。

這對來是個新鮮詞。古人不講自由，架空的異界古人也不講。

“重點是補償。”謝蘊昭提醒，“蔣師姐，我答應你組隊，你總得給我點補償啊。”

這句話蔣青蘿總算聽得懂。不知不覺被牽著鼻子走，問道：“謝師妹想要什麽補償？”

謝蘊昭神大振——要的就是這句話。最近還能頭疼什麽，當然是微夢府的收支平衡問題了！

“蔣師姐是第四境的厲害修士，又是搖真傳，可見資卓絕、修為高明、師長寵，乃師妹我不能及也。”好話不要錢地堆出來，笑也溫含，宛若看著一塊人形自走黃金礦，“我也不為難蔣師姐，隻要有蔣師姐將一年的俸祿意思意思，也就可以了。”

一旁圍觀的眾人眼神瞬間變了：第四境真傳一年的俸祿？每月五百，那不得六千靈石？他們這些第二境外門，每月俸祿隻有可憐的三塊靈石，聽聞這已經是師門慷慨了。

誰料蔣青蘿聽了，滿不在乎一笑：“我還道你要什麽，原來就這！用不著這麽家子氣！謝師妹若真能帶著這兩個廢……兩個弟子奪得學年大比頭名，五年的俸祿我都給謝師妹了！”

五年俸祿，三萬靈石？眾人“嘶”地吸一口冷氣，差點忍不住想：那我們拿到了第一名，蔣師叔給嗎？再想想自己的份，又默默把話咽了回去。

謝蘊昭的眼睛“蹭”地亮起來，鬥誌瞬間昂揚，斬釘截鐵道：“一言為定！大家都聽到了，到時候蔣師姐可別反悔。”

其他人滿臉“我有話但我不敢”，於是隻能拿憾的目看著蔣青蘿，宛如看著一大條傻乎乎的從麵前大搖大擺經過，而自己竟不能蹭上一點油。

蔣青蘿猶然不覺，還以為眾人是被自己的出手不凡震懾到了，剛剛心頭積累的那口氣立時消了，愈發笑得得意。

“區區三萬靈石，有什麽值得反悔的？”手一揮，滿臉傻大戶的豪氣，“謝師妹做得到，放手去做就是！”

*

“蔣青蘿？強行給阿昭指定隊伍？”

馮延康沉默了片刻，淡淡道：“那就讓阿昭去吧。”

樞東側最的峰頭，隻有一進院落的微夢府靜靜沐浴在裏，層層梯田鋪出五彩的，還有新種了蓮花的池塘漾波，其間鯉魚的影時時現。

馮延康蹲在田邊，專心地照顧栽下不久的辣椒新苗。上一茬被不知道誰禍禍了，這一批希能長好。阿昭過好幾次，想吃辣火鍋。

和他起這件事的人瞧見他異樣的平靜，似乎有些不滿，問：“馮師弟不擔心？風裏，可是允許死傷的。阿昭那兩個隊友，一個廢靈，一個心智孱弱的妖修，怕是會連累。”

“掌門師兄太看阿昭了。我這徒弟看著行事沒個章法，實則心裏極有主見。既然答應下來，就一定有把握。”馮延康得很平靜，沒有回頭，“蔣青蘿是個傻的，看不出來自己上了阿昭的當，掌門師兄竟也看不出來，莫非掌門師兄也傻了？”

掌門笑了笑，不以為意，淡青的眼眸卻極為淡漠。他仍穿著霧灰道袍，披鶴氅，烏黑長發披散著，襯得他年輕俊秀的麵龐多了一分散漫。相比之下，他的師弟卻蒼老得像一朽木，還要時不時捶一捶作痛的腰。

“馮師弟沒有別的話了？”

“沒有了。”

掌門又等了等，沒有等到更多反應，麵上流出些許失，歎氣道：“當年‘劍出驚地，拂夜寂寥’的驚寒客，現如今真是半點心氣也無了。阿昭有把握是阿昭的事，可你這當師父的，就由著被其他峰的貓貓狗狗欺負？隻有那麽點可憐的修為，總是被得借勢、打賭、拿生命冒險，我看了都生氣。”

滿門高高在上的真傳，在他口中竟然隻是“貓貓狗狗”。

馮延康仍舊沒什麽反應。他摘了個辣椒果，放在口中嚐了一嚐，被辣得吐了吐舌頭，才含糊：“既然阿昭是我的徒弟，在門中自然也是和我這老頭子差不多的境遇。”

掌門笑道：“馮師弟這是怨恨於我？若阿昭是我徒弟，我便讓那些欺負的人排隊站好，再帶挨個扇他們耳，樂意扇幾個就扇幾個，絕沒有一個人敢一個‘不’字。我早過，你若不心疼阿昭，便將給我罷。”

馮延康這才回過頭，瞇了眼覷他，嘿笑幾聲：“你教不好。”

“我可比你疼。我在浮海角下隨手扔過一個玩意兒，近來阿昭去了好幾次，不知道是不是被取走了。如果是，那就更有意思了。”青年笑意舒暢，還隨手摘了一枚山楂果，用一團凝水洗了，啃一口，卻酸得皺起臉，“馮師弟，你怎麽種這麽難吃的果子？不若我幫你鏟了吧。”

他雖是詢問，袖中卻已然飛出一道青影。那是一柄細薄的青飛刀。一抹驚豔青過後，那長了二十幾年的山楂樹微微一抖，頃刻間化為塵、隨風而去。青年手中仍拿著那枚被啃了一口的山楂果，欣賞似地著草木塵埃飄散之景。

馮延康也看著這一幕，眉跳了跳。

“你看，”他，“這就是你不可能教得好阿昭的緣故。像你這樣無又自以為是的人，既教不好枕流，也教不好阿昭。”

聽他這麽，青年俊雅如竹的麵龐忽有一瞬沉。他冷冷道：“師弟明知道，枕流況不同。”

馮延康歎了口氣，眼中一點滄桑意：“我隻知道你當年答應過我，會照顧好他。”

“我允他門，允他十年就神遊，還沒照顧好他？”

“若不是我求了後山那位記下枕流的名字，掌門師兄，你怕是早就殺了他吧？”馮延康凝視著這位外表年輕的師兄，就像當年他在漆黑的風雨裏向師兄尋求一個承諾時一樣。隻是當年他太真，不知道承諾隻能約束真的人，卻對太上忘道無能為力。

出乎他的意料，他這位師兄卻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你誤會了。我不會殺了那孩子。”他悠悠道，“馮師弟，有些事你知道，但有些事你一無所知。”

“下需要我等仙家正道，而有時候，卻也需要有一位修了仙法的魔君。”

……

“師父，我回來……山楂樹呢？我出門前還在這兒的那麽大一棵山楂樹呢？！怎麽就剩了個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