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沈括和他周圍的同窗們簡直想把沒曬過幾天太、把自己養得白白的王雱摁在泥地裏攃攃。

見過拉仇恨的，沒見過這麽拉仇恨的！你看熱鬧就看熱鬧，念什麽《憫農》啊！還有，這是鋤禾嗎？這是收割啊！

偏偏樓先生還是個心偏的，踱著步子走過來聽了王雱背詩，點著頭誇讚：“不錯，就是這個意思，耕作的辛苦，才不會心安理得地坐在高堂酒宴之上高談闊論。”

沈括：“……”

真的好想把這小子摁倒泥地裏攃攃啊！

王雱拉夠了仇恨，也學著樓先生的模樣背著手踱著步子在田壟間走，欣賞學子們揮汗如雨地辛苦勞作。

樓先生走了半圈，才覷見後綴著的小尾。他扭頭看了王雱一眼，笑著問：“今兒怎麽不在家陪妹妹玩了？”

“我爹嫌我擾著妹妹睡覺，把我趕出來了。”王雱可委屈了。

“你人做的那些小玩意不錯，你師兄的孩子也快出生了，你師娘想讓人也做一套給你師兄的孩子。”樓先生既然是王雱的老師，兩家自然沒走。他家兒不，孫子孫外孫外孫陸陸續續都會多起來，他妻子見王雱準備的東西又巧又好，自然了心思。

王雱寶貝自己的妹妹，屋及烏地也喜歡別家小孩。他拍著小脯說：“沒問題，包在我上，回頭我就人做一套送到老師家裏去！”

王雱跟著樓先生巡視完學田，又跑去找木匠。

木匠姓李，是個老實人，幹了一輩子的木工，家裏有個七十多歲的老母親。前些年他娶了個老婆，生了個孩子，老婆雖然有些潑辣，可心地好，也懂持家，一家人也算圓圓滿滿。他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就這樣過下去也很好，沒什麽憾，也沒什麽不開心。

他做每一件東西都很認真，做工非常好。在王雱看來，他做的不是產品，是藝品！換了別的木匠來做，做出來的嬰兒床和玩很可能會藏著倒刺什麽的，本不適合給小孩玩。

聽到王雱又給他拉來了個生意，李木匠憨憨地笑道：“多謝小衙了，我會盡快幫樓先生做出來。”

王雱笑瞇瞇：“謝啦。”

李木匠和王雱提起另一件事。縣尊家添丁進口，不人都登門去祝賀。一些家境殷實的人見那嬰兒床巧漂亮，也想給剛出生或者即將出生的孩子做一張，都遣人來問李木匠能不能做。

這要是其他木匠那肯定直接給做了，李木匠不一樣，他祖上就是做木匠的，最不恥那些仿做之人，所以王雱過來後他主詢問王雱這嬰兒床能不能給別人做。

王雱聽了爽快地說：“，你給他們做吧。”李木匠這實誠人定價一向低廉，除去木料本已經賺不了多，王雱不介意送他幾張圖紙。事實上許多圖樣他早就讓人送到方洪那邊，讓方洪幫忙尋找合作對象。開封有錢人多，願意在這些東西上花錢的人比鄞縣多多了，勉勉強強能讓他蹭點專利費吧！

這時鄭思和武興一個結束了“實踐課”、一個結束了訓練，齊刷刷跑到木匠鋪外頭找王雱。

小夥伴們找來了，王雱揮揮手和李木匠道別，生龍活虎地跑外麵玩去了。

第三十三章

進場之後,王安石的日常是這樣的——

某個上升遷了，寫個賀文祝賀一下。

某個朋友來信探討問題,寫個回信答複一樣。

某天讀書讀到個令他拍案絕的點，立刻寫個信給好友說道說道。

總之，給王安石送信的信差每天都很忙。

這天王安石收到一封特殊的來信：曾鞏替他父親寫的墓誌。

這年頭，墓誌是非常重要的：有點文化的人都會找相識的文化人給寫一篇,吹吹亡者的功績、吹吹亡者的品行、吹吹亡者一生的就。

這墓誌吹得好了,長眠地下的人麵上有,子孫後輩也麵上有！

王雱祖父寶元二年就已去世,靈柩暫時淺葬在江寧府。

王安石為之後一直在往上打報告，申請回去葬父，但一直沒被批準。

去年冬後王安石又給上頭打了報告,這回上頭終於批複了，允許他今年秋季某天回江寧葬父！

可現在上頭批複的日期到了，王雱妹妹卻剛出生沒兩個月,吳氏才剛出月子啊！

王安石有些愁，上書時他不曉得吳氏懷上了，自然不會預料到這樣的況。

吳氏道：“要不你帶雱兒回去一趟吧,家裏有張嬸們在,肯定顧得過來。”

到底是朝廷批示的日期,總得回去挑個好地方、好日子把王雱祖父的靈柩下葬。

王安石點頭：“那我帶他回去見見他祖母。”

王雱剛和沈括最後一次複核完《三國殺》的卡麵終稿，聽說王安石要帶他回江寧府,心裏頗為不舍。

於是王安石又暗中觀察到王雱陀螺似的忙活：把收信送信的事沈括給曹立、把與書坊接洽的事代給沈括、把蹴鞠賽事宣傳代給鄭思和武興。別看王雱人小,手上的事兒可多了,好在平時他也隻需要出出主意，並沒有參與太多，所以並不難。

王雱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他妹妹，他把張叔張嬸叮囑了一遍，又找左鄰右裏都拜訪一遍；接著還跑去找郭大夫拜托郭大夫定時上門給他妹妹做檢。

王安石取笑他：“你可比我這個知縣還忙。”

王雱才不理他。

父子倆輕裝簡行，沒什麽需要特別準備的，各自背了個小包裹就上路。倒是吳氏一直不放心，臨行時還親自烙了幾塊餅子讓王雱帶著路上吃。

沈括也跟著一起他們前往杭州。快年底了，縣學一些士子剛考完秋闈，夫子們忙著給他們開最後的小灶，好讓他們明年開春上京趕考去，其他學生的課都先停了。

已經是十月末，天氣轉涼了，沿岸都是黃葉飄零，一派秋涼景致。

哪怕是坐在客船上，王安石也手不釋卷，他們的行李裏頭最重的就是書。

三個人在水路上走了一天多，便從鄞縣到了杭州，到沈家用了頓飯便辭行繼續往蘇州走。

沒了沈括這個外人在，王安石的書癡本更加暴無。他前段時間剛得了杜甫詩兩百餘篇，每日在船上捧讀揣，頗有如癡如醉的勢頭。

王雱悄悄湊過去讀了幾首，沒讀出太多滋味來，隻能老老實實地繼續看樓先生給他布置的“作業”。

王安石見他時不時往自己這邊瞄幾眼，不由教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屁底下藏了釘子，總那麽坐不住。”

王雱矢口否認：“我沒有。”

王安石斜眼看他。

王雱隻好積極向王安石請教杜甫詩的妙。

提到自己喜歡的東西，王安石脾氣好了不，挑了幾首特別喜歡的給王雱講解。王安石和沈括一樣喜歡看書，滿肚子都是史籍經典，對杜甫的生平和每首詩的背景都爛於心，講得那一個詳盡彩。

王雱以前隻曉得杜甫是李白迷弟，一天到晚“呈李白”“贈李白”“夢李白”“憶李白”之類的，還真沒仔細了解過杜甫的詩和他的生平。王安石仔仔細細一講解，王雱就懂了，這也是一位常駐九年義務教育教材的大佬啊！*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王雱蠢蠢，悄咪咪地提議：“爹你給我講的這些東西，可以寫一本書了。”

王安石瞅了他一眼，沒說話。

王雱樂滋滋地說：“爹你是不是已經開始寫了？”他積極慫恿，“這麽多好詩，這麽厲害的人，多值得寫一本書好好誇啊！回頭把稿子送到方叔那邊去，一準能讓更多像我這樣不知曉這些詩、不知曉詩聖生平的人讀完就了解他！”

王安石淡淡地說：“再說吧。”

父子倆一路乘船到了蘇州，王安石領王雱去拜見蘇州知州梅摯。這梅摯與王雱祖父是同年，王雱祖父生前與他還算不錯，王安石這算是領著兒子去見長輩。

既然是晚輩拜見長輩，長輩當然是先關心王雱這個小孩。王雱表現得很乖巧，梅知州問什麽他就答什麽，順利贏得了梅知州的喜。

剩下的，就是大人的事了。

王雱在一旁滋滋地吃著蘇州特有的各種味糕點，聽他爹與梅知州先是回憶回憶他祖父，然後他爹吹捧吹捧梅知州的過去，梅知州誇讚誇讚他爹治理鄞縣的能耐，可套路了！

套路歸套路，王雱還是從對話裏聽出了梅知州的秉，這又是個清正廉明的好：梅知州在南方當時那邊瘴癘橫行，百姓一旦染了瘧疾就會死去；可當的也容易染五種瘴氣——好吃、好財、好、好強加租賦、好濫用刑獄。這五種“瘴氣”染任何一種，都會倒是民不聊生、天怒人怨。

人的格是很容易環境影響的，比如王雱以前從小被寄予厚，他的一生幾乎都是按照父母的期去長的，幾乎連他自己都忘了自己的本；而他爹顯然也一樣，他爹從小接的都是梅知州這樣的人，免不了也會向清正剛直、嫉惡如仇的格靠攏。

每回他爹嚐試新手段，出發點都是為了百姓和朝廷。

王雱到這個時代來的時間也不短了，他陸陸續續聽說了前些年開展的“新政”是什麽結果：主持者、參與者全都被外放了，新政無聲無息地被全部廢除。

主持者範仲淹範大佬，現在已經被調到鄧州當知州去了！可想而知，他爹未來的變法也不會輕鬆。尤其是他爹想法那麽多又那麽超前，結果可能會比範大佬還慘烈！可以他爹的脾氣，想攔著他別搞變法肯定是不可能的。

王雱正對著一片桂花糖糕發愁，梅知州恰好給王安石提了一件事：“今年我也要到別去了，接任我位置的是杭州知州蔣堂。我聽說，範公會從鄧州調任杭州。”

王安石聽了，神一振：“興許我和雱兒回鄞縣時能見範公一麵。”

王雱祖父生前在江寧任職，宅院也置辦在江寧，王雱祖母一直住在那兒，由王安石幾個弟弟在邊伺奉。既然回了江寧，自然得陪王雱祖母過個年。

明年開春他們父子倆會鄞縣時，範公應該就從鄧州遷到杭州了！

王雱聽到這事也覺得很棒，範大佬哎！範大佬主持新政的時候可牛了，他試圖把國家公務員的鐵飯碗變考核淘汰製——

冬天來了，又到了朝廷考核的嚴冬季節，範大佬拿著本國家公務員生死冊，一手拿著朱紅判筆打叉叉。

看一眼，這個不及格，劃掉！

再看一眼，那個也不及格，劃掉！

劃掉劃掉，統統劃掉！革職，除名，開除你啦！

不管你是十年寒窗苦讀考來的功名，還是跑關係走後門進來的，能力不達標全都淘汰！

這可真是捅了馬蜂窩，一下子鬧得群洶湧，新政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