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馬車離混戰之地有些遠。

山匪頭子的尸，從馬車上被踹下去時，還沒立即引起旁人的注意。

后來也不知是哪個忠心的山匪，看見自己那人高馬大的頭領，直愣愣的趴在地上，趕喊了幾聲：“大哥。”

趴在地上的尸，自然不可能回應他。

這人沖過來，正將山匪頭子拉起，誰知走近，就看見地上蔓延的跡。

“啊，大哥死了。”

這人慘呼的同時，就被后趕來的卓定一刀劈在背上。

這聲慘讓戰意盎然的四周徒然安靜了一瞬。

老大居然死了？

卓定終于沖到馬車旁，他提刀往車廂里看了一眼，“三姑娘，你沒事吧？”

山匪人數占據優勢，哪怕卓定武藝高強，一時被幾個人纏住，沒辦法立即過來保護沈絳。

此時沈絳剛拿過帕子，將臉上的跡凈。

“你傷了？”垂眸落在他的手臂上。

卓定左手臂的布料被劃拉出一條長口子，跡斑駁，顯然是在混戰中了傷。方才他瞧見山匪頭子直奔馬車，拼盡搏殺才突出包圍，沖至馬車旁。

可他沒想到，自己過來看見的是匪首的尸。

只是片刻，沈絳一個稚姑娘，竟殺了這樣的悍匪。

“只是小傷而已，屬下并不礙事。”

沈絳顧不上解釋他臉上的詫異，問道：“可發了信號？”

卓定立即點頭：“方才與山匪遭遇的一瞬，我就立即放了信號，只是這里山野偏僻，即便放了也未必有兵能及時救援。如今既然匪首已死，不如我護著姑娘突圍出去。”

沈絳著遠方，卻沒立即說話。

雖然這些山匪人數眾多，但是比不上沈家護衛各個懷武藝，戰斗力驚人，一時間，雙方之間打得難解難分。

直到不遠傳來馬蹄聲震，還有齊整的行軍聲。

“是兵到了。”

沒一會兒，一隊人馬出現，為首的看起來還是個。

沈絳怕對方誤傷了沈家的護衛，立即說：“既然兵已經到了，讓我們的人退下。剿匪這種事，是府的差事。”

“是，三姑娘。”卓定領了命。

本來匪首一死，這些山匪就了烏合之眾。如今一看府的人居然到了，更是作鳥散，仗著對這片地形悉的優勢，往山坳子里竄。

領著人來剿匪的，是這片山歸屬地的縣令。

原本漳州就因為地勢險峻，民風又彪悍，落草為寇的事屢見不鮮。

況且這里更是南北連接的通要沖，往來商隊絡繹不絕。

打家劫舍，這種無本買賣，即便掉腦袋，也有得是人愿意干。

這位縣令姓趙名錦，正兒八經的進士出，只是為人略有些不通庶務，因此一被外放出來，就被打發到這種沒人愿意接的燙手山芋地方。

漳州說起來是不錯的地界，錯就錯在，這幾年屢不止的匪患。

朝中更有議論，認為漳州地界上有匪勾結的現象。欽差大臣倒派來查過，只是欽差一來，這些山匪就藏在山里頭，連頭都不一下。

有個風吹草，就沒了蹤影。

欽差一走，又接著打劫往來客商隊伍。

于是圣上一怒，把漳州的兒換了個七七八八。

這個山縣縣令趙錦，就是這麼被外派來的。

本來他也沒有什麼鴻鵠之志，指自己一上任就徹底滅絕匪患。他原先想著是來日方長，先擬定個剿匪的章程，再徐徐圖之。

誰知他新上任，屁還不坐熱乎呢。

監察史就到了山縣。

別看這監察史不過正七品的芝麻小，可如今在朝中為，誰聽了都察院的名號，心底不要抖上三抖。

監察史有監察百，巡視州縣的職責。

這要是被監察史參上一本，不死也得層皮。

趙錦本來就戰戰兢兢，昨日他突然收到一封報，信中說明日在靈巖山一帶，會有山匪出沒。

若是平時，趙錦還要猶豫一下這個消息來源的真假。

可監察史如今就在縣衙里住著，這與山匪有關之事，他得拿出十二分的力。

他當即把這封信給了監察史，并且打算帶著一隊兵明日到靈巖山附近，要是真如信上所言，正好一舉剿滅山匪。

若是信乃是虛言，也不過是多跑一趟的事。

監察史對于他這個決定十分贊同，于是兩人一早就帶著人馬到了靈巖山。

巡視了一圈，都沒發現異常。

沒想到正要回程時，瞧見半空中的那一枚信號箭。

趙錦拉著人馬就往這邊趕來，居然撲了個正著。

“朗朗乾坤，山河月明，豈容爾等宵小這般猖獗，我乃山縣令，還不快快束手就擒。”趙錦先前在京里當著芝麻綠豆的小，走哪兒都得伏低做小。

如今騎在馬背上，看著被兵圍的猶如山兔四竄的山匪，心頭竟生出豪萬丈，一時忍不住掉起書袋子，也不管這些生于鄉野的山匪，聽不聽得懂他的咬文嚼字。

不遠馬車里的阿鳶掀起簾子，看得發笑道：“小姐，你看這個縣令說話文縐縐，你說這些山匪能聽得懂嗎？”

“又不怕了？”沈絳反而好笑的著。

本以為這丫頭剛才被嚇得失魂落魄，必要許久才能恢復。

這才一會兒，就又笑了起來，可見是個心大的。

阿鳶被一提醒，又想起剛才那一幕。

此時阿鳶著沈絳艷若桃李的臉頰，雖年紀還小，卻已是傾城之姿。本該是養在深閨中的世家貴，如今卻能在這樣絕境之中，殺人而面不改。

好想問小姐一句，怕不怕。

可是阿鳶卻又覺得不該問，自從侯爺出事的消息傳來，就覺得自相伴的小姐，好像變了。

*

匪人數之間的巨大差距，而且在兵到來之前，沈家護衛又消耗了山匪，因此很快兵就大占上風。

連鉆進林子里的山匪，都被捉了回來。

趙錦拿下山匪，追問：“匪首葛貴呢？”

“大…大哥死了。”山匪雙，連跪都快跪不好，哪還需要嚴刑拷問。

趙錦大驚：“死了？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死的？”

這個葛貴原先不過是個屠夫，卻因脾氣暴躁失手打死人，干脆上山做了山匪。只是他天生力大，又因為殺豬有些刀上的功夫，手段狠厲，很快就了這一代的匪首。

原先趙錦想著緝拿這個匪首歸案，可是個極大功勞。

前頭縣令因為剿匪不力，被撤職查辦。

可到他這里，屁還沒坐熱，就先拿下匪首。

不僅在監察史面前長臉，說不定還能上達天聽呢。

趙錦眼瞧著康莊大道就在眼前，卻沒想到，匪首居然先一步死了。

“在那邊，剛才大哥去追馬車上的眷，結果就死了。”

趙錦趕打馬過來，果然看見一趴在地上的尸，他當即揮手：“來人，把這尸首給我翻過來。”

后上來兩個人，把尸首一翻，趙錦就看見尸臉上那條橫貫半張臉的刀疤。

“果然是葛貴。”

這些匪首早有畫像，況且這個葛貴臉上還有這樣明顯的標志。

趙錦朝馬車看了一眼，輕咳了一聲，朗聲道：“吾乃山縣令趙錦，不知車人可否出來一見，本有些關于匪首之事想要詢問一二。”

沈絳微瞇著眼，擔心的事，還是來了。

本想低調京，卻還是半路上遇到了山匪。

按照夢境，當時遭了山匪，但逃了出去，在野外躲了一夜，才被人救回。

這也是后來被冤枉失了名節，被退婚的原因。

如今干脆利落殺了匪首，雖然不用再擔心被誣陷失節，但是片刻間殺死一個壯年男子的事，也有些駭然。

若是日后真有人想查上京的事，未必查不出來。

因有夢境預示，知道自己得小心，步步為營。

于是低聲吩咐阿鳶：“待會看我眼行事。”

阿鳶張的點頭。

很快，車簾被輕輕掀起，在掀開的一剎那，空氣仿佛又靜默了瞬間。

饒是自覺在京城見慣了大世面的趙錦，乍一瞧見，連話頭都不利索：“竟…竟是位姑娘，倒是本唐突了。”

他還能說出整句話。

后站著的衙役，卻早已看愣了神。

車門上先是探出一只纖纖素手，接著一抹纖細影扶門而出，漫天潑灑的霞落在微低著的發鬢間，烏發雪，還未見其眉眼，便已窺得那垂眸間的國天姿。

待緩緩抬起頭時，漫山遍野的景致也黯然失。

穿林而過的山風緩緩而來，吹起腰間的長發。

恍如九天仙子悄然落于這山林之中，周圍人是著時，呼吸不住屏住，似乎生怕驚擾了。

只見沈絳下車，沖著趙錦微微一俯：“小乃是衢州人士，進京訪親。沒想到路過此，遭遇山匪。幸得大人及時趕到救得命。大人救命之恩，請小一拜。”

“姑娘客氣了，趙某乃是縣父母，剿匪是本的分之事。”

沈絳稱贊：“縣百姓有大人這樣的父母，實乃幸也。”

好聽話，誰都喜歡。

況且是從人里說出來的，趙錦得意的手捋下短須，臉上皆是志得意滿。

此時，他才想起正事，問道：“我請姑娘下馬車，是為了這匪首葛貴之事，不知是哪位壯士將他斬殺，這賊子可是害了不無辜命。”

沈絳面上不顯，心底卻好笑：因為那位‘壯士’正是區區在下。

不過朝葛貴的尸看過去，只一眼，臉剎那白如紙，瓣微，一晃居然就往一旁的阿鳶上倒過去。

幸虧阿鳶謹記著剛才說的話，及時將扶住，并著急大喊：“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沈絳靠著，小聲息：“無妨，我只是乍然見，有些暈……”

“大人見諒，我家小姐自便見不得，況且這尸如此嚇人。”

阿鳶立即明白，這就是小姐說的見機行事。

雖然不懂小姐的用意，但是照做便好。

趙錦說：“都怪我思慮不周，姑娘乃是閨閣子，沒見過這樣的場景，還請姑娘先上車歇息吧。待我詢問過，便可讓你們離開。”

本來趙錦也只是想問問，是誰殺了葛貴。

之前葛貴作案，有害者家屬出了賞銀，如今人死了，賞銀也該給。

沈絳重新上車之前，看見趙錦去詢問卓定。

卓定是機敏的子，瞧見沈絳裝暈的一幕，便猜測，小姐是不想讓人發現殺人的事，畢竟片刻殺了如此彪悍兇惡的匪首，實屬匪夷所思。

他三言兩語，把事引到自己上。

沈絳坐在馬車里，因為兵來的太快，車的跡還沒來得及拭。

腥味在狹窄的車廂里彌漫著。

那樣濃郁。

*

不遠山頭，一輛馬車停在一旁。

穿著一襲藍勁裝的年，看著站在山崖邊的人，問道：“公子，您看了這麼久，不過是一窩山匪，有什麼好看的？”

只見站在崖邊的這位公子白勝雪，白卻更勝，黑眸如星，蘊著薄薄一層笑意。

他手持一柄千里鏡，此時放下，回頭過來。

“有趣。”

清明好奇道：“什麼有趣？”

白公子語帶輕笑：“兔子搏彘，竟也能贏。”

“不是兔子搏鷹嗎？”清明奇了，他說：“兔子還能將豬打架？居然還贏了，這得是多兇狠一只兔子。”

他邊說邊慨。

白公子手里的千里鏡乃是宮中貢品，早將那個匪首從闖上馬車到最后被人一腳將尸踢下來的過程，看了個清清楚楚。

至于后來那個纖細的影下車后，佯裝倒在自己丫鬟的一幕。

也是盡收眼底。

于是白公子邊往馬車走邊笑，低低一聲笑，回在山澗：“確實是一只兇狠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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