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九厘米相親次日，應笑還是照常出診，再次忙一個陀螺，上廁所都跑著來回。

總想把寶貴時間盡量留給患者夫妻。很清楚準媽媽們的這條路多麼坎坷，們大多不曾想過“生育”不是天經地義，而是需要日思夜想、輾轉反側、遍鱗傷的，們不僅要承擔生理上的痛苦，更要承心理上的力。應笑覺得，能多給一分、一秒，都是好的，多解答一個問題，患者們都輕松一點。

這樣做的結果就是，自己要累暈菜了。

云京三院生中心患者數量每年上漲25%，應笑實在難以想象自己以后是什麼樣。剛看了一個報告，不孕不育患者比例已攀升至17%左右了。中國這個群已經超過6000萬，每六對育齡夫妻就有一對無法功，其中男人因素大概占40%，人因素也是占40%，還有10%是雙方原因，10%是無原因。生原因多種多樣十分復雜，比如多囊卵巢呀、子宮炎呀、輸卵管堵塞呀，男的基本弱，世衛組織已經n次下調-合格的標準，從1980年的每毫升6000萬，到2001年的2000萬，到2010年的1500萬，也還是……呃，尷尬。

最后臨到下班時間，生中心的大主任突然打了電話過來。

“喂？”應笑說，“關主任？”

關主任關謹行，今年已經50幾歲。他的語氣十分嚴肅：“應笑，立刻過來一趟。”

“嗯？”應笑有些不解，說，“我這還有兩三個患者。”

“那一下班立即過來。”

“好的。”

惴惴不安地看完診，應笑沒換平時服，三腳并作兩步地往關主任的辦公室走。走到時，意外發現同科室的兩個護士、生醫學實驗室的負責人和實驗員等等很多人都在，個個都是面焦慮。

“……”應笑放緩步子。

“應笑來了，走吧。”關主任道，“新生兒科等著我們呢。”說完，大踏步地向電梯走。而這時應笑才發現，關主任的一只手里還著沓什麼文件，不過文件夾是不明的，應笑無法看見里面。

一大群人都沉默著，呼啦啦地走進了新生兒科。

應笑只覺十分張。

這個陣仗……誰……闖禍了嗎？

邊一個小護士說：“咱們這回出大事了。”

應笑：“啊？”

“哎。”小護士竟不說話了。

“……”

應笑好像更加張了。

難道，某個做ivf（試管嬰兒）的準媽媽有了嚴重的副反應？過、過世了？應笑知道云京三院生中心立以來從未有過病危病重需要搶救的，難道……第一例是的患者？有責任嗎？

想到這兒，應笑心跳都要停了。

然而接著就知道猜測不對。如果取卵發生意外，他們怎會呼啦啦到新生兒科來？這必然是連孩子都出生了呀。

不懂——

應笑還沒想明白呢，大主任就帶著他們走到一間辦公室里。里頭只有兩個人，一個年紀比較大，正對門口，表嚴肅，一個年紀比較輕，正背對他們，雙手兜，背影沉穩，兩個人說著什麼。

辦公室有兩張桌子。其中一張桌子正靠著的純白的墻上整整齊齊著照片，全部都是小孩子們。小孩子的年齡不一，有的大概6個月，有的一歲，有的兩三歲，有的則是五歲左右。更怪的是，里頭不僅有中國孩子，還有白人以及黑人。

“啊……”應笑意識到了，那是穆濟生的桌子。他大概是真的優秀，所以，他救回的小患者的爸爸媽媽總時不時發上一些自己孩子健康長的照片，持續數年，甚至可能持續數十年，畢竟穆濟生當主治醫生大約也就五年左右。icu是人間界中距離死神最近的地方，nicu的寶寶們一出生就與死神搏斗，可nicu也是icu里生存率最高、希最大的地方，大多孩子出院以后健健康康可可，甚至十分聰明漂亮，看來，穆濟生是喜歡見到自己患者的照片的，還把它們在墻上，給自己一些滿足——他救回的小孩子們如今如此幸福快樂。至于白人小孩黑人小孩，是穆濟生還在國當醫生時的患者吧。

此時應笑對穆濟生的印象莫名好了一點，想，他可能是真的喜歡小孩子，才對增加嬰兒風險的東西存在偏見。

聽見聲音，正輕靠著那張桌子的年輕醫生轉過來，果然是穆濟生。

“行了，都來了。”生中心大主任道，“穆醫生再說一遍你們發現的況吧。”

穆濟生微微頷首，說：“我們這邊一個患者是33周的早產兒，出生次日出現黃疸，大約375mmol/l。新生兒的膽紅素值4到6天才是巔峰，這個孩子攀升快、指數高，我們首先考慮的是母親、胎兒型不合，于是做了新生兒溶檢查。”

應笑接著聽。母親胎兒型不合是病理黃疸最常見的原因，母親型為o、胎兒型為a或b的最嚴重，知道。

“自然，”穆濟生的聲音沉冷，“我們也為胎兒父母二人了。可是，驗報告上面顯示，胎兒型是b，可父母雙親都是a。這好像是不可能的，兩個型為a的人絕不可能生出b來。”

“……”應笑也徹底傻了。

穆濟生：“為了排除檢測錯誤，我們新生兒科又進行了一次，結果一樣，胎兒b，父母a。我詢問了科，科認為父母可能是有基因突變，比如，某個人是ab的亞型，a的抗原表達正常，b的抗原表達不正常，因此就被驗了a。于是我們再次驗。科做型基因檢測。”

應笑問：“結果呢？”

“沒有基因突變，父母型的確是a。”

頓頓，穆濟生的兩道目淡淡地飄向應笑，“孩子媽媽劉半夏，我們醫院生中心的患者。患者做了試管嬰兒，主治醫師是應笑。”

應笑再次：“……”知道這個患者。親手為這個患者取卵的。

“很顯然。”穆濟生再次道，“患者若非故意為之，生中心就出問題了。要麼卵子不是母親的，要麼-子不是父親的。你們拿錯了卵子或者拿錯了-子，也可能拿錯了胚胎。而且，因為弄混，必定還有另外一對-子卵子錯誤結合了。”

應笑只覺一陣寒意從腳尖爬到頭頂。的理回到大腦，鎮定著，說：“取卵應該沒有問題。我們是按作手冊反復核對患者信息的。手護士先核一遍患者名字、丈夫名字，還有一共幾顆卵泡等等。而我在進了手室后則會再次確認一切，問一問患者以及丈夫名字，防止有人同名同姓。而且，我們取完卵泡后里頭還會第三次問的。”

應笑說的“里頭”是指實驗室。手醫生就是應笑破全部卵泡并且吸取出來卵泡后，試管直接進實驗室。那里面的實驗員們現場進行“撿卵”作，也就是在卵泡中嗖嗖撿出全部卵子，扔掉剩余，而在這個過程當中，實驗員們會與醫生核對卵泡、卵子是否一致，最后再將撿出來的卵子數量告知患者。每到這時，卵子多的患者往往興高采烈，卵子的患者自然無打采。云京三院生中心手室、實驗室連著，墻上有個小窗口，還有一個小喇叭，實驗員的最后確認準媽媽們可以聽見，也可以回答，而實驗室的實驗員也是采用雙人核對。

穆濟生問：“你能確認你問過嗎。”

“……”應笑皺眉，說，“可以。”

當然是不大記得，可很相信的本能。同一流程都已經重復過了千上萬遍。

不過，終究也還是不安，一直回憶：我忘了嗎？因為太忙，我忘了嗎？可，四個醫護全忘了嗎？其他人也沒發現不對？

生中心的大主任又去詢問-子那邊。那邊也是雙人核對，并不認為自己出錯。接著又去詢問實驗人員，-優化、外授-等等步驟也沒病，而且醫院用了rfid的系統，rfid自掃碼桌上一切實驗容，確保一致。

其中一個實驗員安如山。最喜歡在外-時外放《婚禮進行曲》，他說這樣胚胎更幸福，-子卵子的結合需要一點羅曼克。

最后回到應笑這里，因為胚胎植子-宮也是應笑來作的。

實驗人員確認、裝管，臨床醫生確認、移植……還是沒有什麼問題。

“嗯……”生中心的大主任拿出來了手里文件。

是全部表格。

最上邊的是《撿卵登記表》。那上面有日期、患者姓名、室溫度室度、卵泡的獲得時間、卵子數量、培養箱的進時間、培養箱的編號信息、作者、復核者等等。

試管嬰兒的過程中他們要填很多表格。一大群人仔細查過《撿卵登記表》，又查了《授登記表》、《胚胎觀察登記表》《胚胎移植登記表》……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顯然，新生兒科那邊主任讓穆濟生全權安排，始終都沒說話。穆濟生見沒有進展，由靠著的桌邊起來，雙手依然在兜里，道，“先向患者說明一下吧。對對指紋、對對……確保不是患者設局。”云京三院為了保證萬無一失，取卵以及取之后，準媽媽準爸爸二者都會留下指紋信息，男方還會留下一滴……在濾紙上，以便日后檢查、核對。

一秒后，穆濟生又接著安排：“如果指紋沒有問題就做一個dna的檢測，看看究竟是-子不對還是卵子不對，抑或都不對。患者應當也想知道。”想知道孩子與自己有沒有緣關系。

有人怯怯地問：“誰去說呢？”

穆濟生又向應笑：“我，同時還有……生那邊的主治醫生。”

“……”應笑了腰。這個時候自然是不能退的。

穆濟生：“行了，那先這樣。”

“哎，什麼事兒。”生中心的關主任看起來擔心極了。

也對，云京三院是全國top。因為實驗室的頂級設備、先進技，試管嬰兒功率高，可是若被曝出來連“親生的”都不能保證，就完蛋了。

…………

其余的人回歸崗位，穆濟生帶應笑去見曾經的患者。

在走廊上，應笑再次回憶取卵過程。

見應笑沉默不語，穆濟生的腳步稍緩，輕輕皺眉，問：“你行不行？應該不會拖后吧？比如激怒他們。”

應笑：“……”

這人果然討厭的。

他不喜歡生中心，不喜歡生醫生，恐怕，穆濟生的眼睛里面，生中心只是一個“填麻煩”的存在而已。不僅送去好多早產兒等，還捅出一個大簍子來。蕭七七說了，這穆濟生一直認為，生中心的患者們絕大多數是為“面子”非要孩子、非要勉強，結果讓小孩子承擔高齡等因素帶來的風險，而生中心的醫生們也是為了不上夜班等等原因“助紂為”。

仿佛過什麼刺激。

而且方才兩個科室整整復盤兩個小時，最后認為生中心出狀況的可能最大。現在被穆濟生當犯罪嫌疑人了。

于是應笑剛對穆濟生的一點好全都沒了。

喜歡孩子又怎麼樣？

行吧，那就互相討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