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妖魔塔碎了。

　一樁跡斑斑的滔天惡業，掙了困住的鎖鏈，這了太多人的心病。

　但這也了所有魔族為之心澎湃、徹夜難眠的信號。

　當日，天魔闕召集同族的鐘聲響了徹夜。無妄殿上，黎翡重新踏足此地，手拂過燈架上凝涸了千年的蠟淚。

　有許多魔族跪伏在下方。地面上滴滴答答地流淌著跡，挑戰者的殘肢從玉階上滾落。

　沒有人去看失敗之人的殘骸。這個強悍野蠻的種族將強者為尊植到了骨子里，每一脈經絡里都流淌著熱切的忠誠、以及強烈的挑戰。那些輕視君魯莽而死的挑戰者，只是魔族當中提都不堪一提的、輕描淡寫的一筆。

　他們低頭顱，卻眼神熾熱地著。

　黎翡吹了吹燭臺上的灰：“伏月天呢，死了？“

　的聲音落下時，漆黑的墻壁影里，從暗浮現出一個人影。是一個獨臂的魔族，生著一對深紅的角。

　他的翼殘破了，連接蝠翼的肩胛骨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走路有點跛。

　黎翡的目停在他的傷口上。那是無念的劍鋒所留的傷痕，在一只幾乎化神的大魔上，這傷鐫刻了幾乎永恒的疤。

　磨了一下虎牙，想把那個人活活咬碎，牙齒尖利地出嘎吱聲。隨后，黎翡吐出一口氣，笑了笑，又忍住了。

　“君。”伏月天跪在腳下，虔誠地低頭，高大的形匍匐下來，像是護衛犬一樣著的小。

　“嗯。”黎翡轉了轉手腕，“看來還沒全死絕。”

　以魔族強悍的生存能力，天魔闕又是一萬中無一的險地，死到滅族當然不會。但在黎翡被鎮后，外圍的十三魔域幾乎全都被奪了過去，堪稱恥辱。

　被無數熱切地目盯著，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而魔族也完全明白，君重臨象征著何等未來。當年睥睨無雙、橫一世的魔族尊主回來了，幾乎相當于——從此以后，攻守異形。

　“那就先把十三魔域搶回來吧。”一邊說，一邊垂手了伏月天的角，“還有那個人，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吧？”

　伏月天雙肩繃，渾涌起滾燙的熱意，像是每一脆弱的神經都被撥起來。

　“無念劍尊，”輕輕地道，將這四個字在舌尖上玩味而殘酷地轉過一遍，“找到他，然后……我要親手，把他撕碎。”

　周遭寂靜地落針可聞，只有錯的呼吸聲吐出，以及他低頭叩首的聲響。

　“是。”

　在伏月天的后，眾多跟著一同行禮的魔族上，發出甲胄與骨翼撞的聲音，整齊清脆，殺氣騰騰。

　……

　天魔闕的向太過頻繁，戰事發是在意料當中的。

　這種程度的強烈爭奪，連一向不過問修真界疆土利益之事的海上蓬萊都到了影響。而蓬萊祖師自從妖魔塔碎裂后，當即大病一場，原本充盈的靈氣竟然在中日漸削弱，同時到了嚴重的心魔困擾。

　蓬萊派門外應對戰事，已然焦灼，門又因為祖師的病而沉悶張，日夜不安。謝知寒奉命守在島上，寸步不離。

　直到半月后的一日，天清氣朗，祖師難得地清醒了好久。他支撐著，在謝知寒手喂藥時忽然抬眸，與他道：“念之。”

　謝知寒字念之。雖不知所念是誰，但像他這樣疏冷寡言的人，卻真有如此一個真意切的名字。

　“弟子在。”他垂眸道。

　“你……”祖師出蒼老的手指，落在他上的目有一種難以琢磨的復雜。短短數日，他從仙風道骨衰弱了一茍延殘、皮包骨頭的骷髏。“你出島吧。”

　謝知寒抬起眼，墨黑的雙眸沉默而不解地著他。

　“你出島，對，向北，去北方不周之國，藏起來，不要出現。”這位衰老地道人急促地息，撕心裂肺地咳嗽，然后猛地打翻了藥碗，雙手揪住他的領，“不要被找到，被找到就全都——”

　裝著靈藥的碗砰地一聲在地上碎裂。

　謝知寒對這種變故始料未及，他連忙扶住師尊，但下一刻，蓬萊祖師瞪圓了雙眼，眉心中溢散出一心魔的黑氣，神忽然變得猙獰起來，嚨里喊著：“黎翡、黎九如！你這個禍害，你這個……”

　他的嚨被無形地掐住，黑氣擴散之時，上方的空氣突然撕裂開來，出一個深紅雙角的魔族虛影，出一個笑容。

　“伏、月、天。”蓬萊祖師咬牙切齒地出這幾個字。

　“林老兒，沒想到再次見面，你這就要坐化仙逝了啊。”伏月天出長著尖銳指甲的右手，將裂隙撕開，半魔化的軀由虛變實，“你這心魔可真有意思，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到這個地步，我都看不出你究竟是后悔還是憤怒。人到了必死之時，卻想不出當年所做是對是錯，這究竟是好事呢，還是糊涂呢？”

　“你……咳咳……你……”

　伏月天道：“我也是奉命而來，不然倒想跟你敘敘舊，了結當年那段因果。既然你要被自己的心魔困到死，那就不必臟了我的手。”

　他的視線移，落在謝知寒上。

　在他出現的同時，謝知寒的手已經搭在了念癡劍上，劍上出一道素寒。與此同時，整個蓬萊仙島的護派大陣嗡得一聲亮起。

　“我就說不相信劍尊已經死了，他人雖然隕落，但你們卻藏著一個跟他一模一樣的轉世。”伏月天毫不畏懼地笑道，“道子，我勸你別啟用大陣，要是招來我們君，你們蓬萊島就要沉了。”

　謝知寒巋然不，眉目含霜，一言不發。

　伏月天搖了搖頭，道：“你師尊油盡燈枯，必死無疑。但這座島上還有其他蓬萊弟子，不會想讓其他人給你師尊陪葬吧？林老兒，你也勸勸他。”

　伏月天對無念劍尊本人懷揣著一深深的畏懼，他骨翼部的傷還會時常作痛。但對這個轉世——雖然一眼看去，就知道謝知寒天資縱橫，是絕代無雙的天才，但他對沒有長的天才，既無恨意，也不在乎。

　在伏月天說完之后，蓬萊祖師費力地扯著謝知寒的角，將他手中的劍按下，他的眼神黯淡，嘔出了一口，聲音抖：“恩恩怨怨，人死煙消，黎翡又何必跟……跟一個轉世計較。”

　伏月天聞言哈哈大笑，譏諷道：“計較？若我們要計較，十三魔域！鎮天神柱！還有君的三千年！這又怎麼算？人死煙消，世上沒這個道理。除非他魂飛魄散，否則這些債，都得一刀刀一筆筆地在他上還完！”

　說罷，他飛掠過蓬萊祖師，手中凝聚出一柄紅的刀，刀與謝知寒的忘癡劍撞在一起，寒爍爍，聲如龍。

　兩人手一剎，猛地震裂了房屋的頂端，直直飛出去一百余丈，整個島嶼都在劍刀影的撞擊下震了一瞬。

　謝知寒眉宇沉冷，上溢散著一縷寒氣，手中長劍寸寸結冰。兩人飛快地手了數個回合，伏月天收起輕視之心，幽深的魔氣在上翻卷起來，他突然后撤罷手，刀氣嘭得穿了島上的一座建筑。

　那是弟子居的方向。

　謝知寒作一停，口道：“住手！”

　“沒想到這一代的蓬萊道子還經打的，這估著就是無念轉世的功勞了吧。”伏月天著下，笑瞇瞇地在他周打轉，“想讓魔族洗海上蓬萊的話，盡可以反抗。”

　海上蓬萊只是蓬萊派的一個分支，潛心修道、不問世俗，雖然地位尊崇，但人數和力量并沒有那麼龐大。能夠跟六門九派搶奪地盤的魔族，想要洗這麼區區一座島嶼……本是易如反掌。

　尤其是，祖師不在的況下。

　謝知寒攥了劍柄。

　“想好了嗎？謝道子。”伏月天道，“我要開始殺人了哦？”

　“你……”

　“君想要的只有你。只要你跟我回去見尊主，這些人，這座海上蓬萊，全都可以幸免。你是聰明人，難道不知道林老兒死前制止你的意思？別做無謂的反抗。道長你還真想看著蓬萊沉島不？”

　這話幾乎把謝知寒浮的心緒個對穿。

　他停在半空中，與獨臂的魔族對視，道：“立誓。”

　“心魔誓言？那種東西——”

　“立誓。”謝知寒薄輕啟，“否則，魔君可以帶我的尸回去。”

　伏月天怔了一下，這一剎那，險些從他上品到另一個人的影子。他咂咂，咧開出一排鋒利的鯊魚牙，抬手立誓：“只要謝道子跟我走，本君，還有本君麾下的一眾魔將，絕不傷海上蓬萊中的任何命。”

　隨著心魔誓言的篆文在半空中燃燒而盡，芒環繞著滲伏月天的，謝知寒才略微松了松手心的劍，吐出一口氣。

　他手中的長劍化作流沒眉心，垂手行禮道：“請魔君帶路。”

　伏月天取出一對錮靈力的手上鐐銬，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知道跟我走會是什麼下場嗎？”

　謝知寒眉峰微，神態幾乎沒有變化地道：“無非煙消云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