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后，仙貝磨磨蹭蹭回到家。

在樓梯拐角瑟瑟打探許久，確認方圓五米沒有任何人，拿出鑰匙，開門進屋。

關上門，仙貝長舒一口氣，回了半條命。

屋子里很暗，厚重窗簾不見一隙，像是養了只不見天日的小吸鬼。

仙貝沒有開燈，雙目對環境適應得很快。

停在桌前，掏出兜里疊了好幾道的小購清單，展開攤在桌面，一邊從購袋里挨個取東西，一條一條輕聲細氣念出來，對照查。

……啊，仙貝捶腦門，牙膏又忘了買……

第二次了……

仙貝趿拉著拖鞋，慢吞吞走回盥洗室。

停在漱口池前，仙貝出水杯里的牙膏，擰開蓋子，了，沒有牙膏冒頭。

再用力，臉都漲紅了，出口還是不見一毫。

索把僅存的那一丁點往尾部，用剪刀咔嚓腰斬，牙刷進去蹭了圈，再舉起來打量。

剩下的用量，刷一次都張……

看來今天還得再跑一趟超市……

外面太好大，還是晚上出去吧……

這般想著，仙貝回了臥室，坐到電腦桌前，剛到筆，QQ就有人抖。

點開來，是原社的編輯圓圓。

圓圓：今天主編來找我談了奇邪的事。

圓圓：你看評論了嗎？這個月全是罵你的。

圓圓：你劇怎麼回事啊？

圓圓：你最近怎麼了？

仙貝敲字：我也……

刪除。

仙貝：……對不起。

圓圓：不是對不對起的問題，今天給我的稿子，為什麼要把周遠山畫死？

仙貝：要完結了……

圓圓：這麼快！

仙貝：下月初要退房，暫時找不到地方住，不想停更拖稿。

圓圓：不想停更你就爛尾？

仙貝：周遠山本來就會死掉，之前給你看過……大綱……

圓圓：可他一出場人氣就很高，你要給他多加戲啊。你還知道繳房租困難，就不能按照愿意為你買單的讀者的喜好創作嗎？多賺點打賞也是賺啊。

仙貝：本來就是這樣設定的……他太強了，會反噬。

圓圓：可大家都喜歡這種人，強大自信，左右逢源，青云直上。既然畫男向年漫，也知道男生都圖個爽，突然讓站那麼高的角，摔那麼狠，讀者能接嗎？

仙貝：……對不起。

圓圓：都連載一年了，曾經的榜首不該這麼黯然收場。

仙貝：我畫不下去了，對不起……

圓圓：你不能憑心創作啊，這是你吃飯的家伙。你這個格，除了在家畫畫，也沒辦法做的別的工作。

仙貝：我腦子里沒東西了。

圓圓：怎麼會這樣？你忘了大家是怎麼被你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折服的嗎？

仙貝：不知道。

圓圓：沒嗑茶？

仙貝：嗑不起了【哭】

圓圓：你常喝的那家太貴了吧，一天就二十二，一個月660，喪失之城完結了你月結稿費也不過四五千，一日兩餐又是三四十的外賣，還住市中心的單人公寓，打游戲又氪金……你也夠拼的。

仙貝：嗯。

圓圓：換一家茶？

仙貝：換過，都不好喝。

圓圓：這樣吧，我幫你一周，這周停更，你調整下，把周遠山被殺死那段劇改掉。

仙貝：……不用……

圓圓：別跟我客氣，我現在就幫你，下周給我滿意的稿子。

——

下午，時隔半個月，“中意”再次接到了仙士的單子。

吧臺后面，聽說這個消息的員工，居然雀躍地鼓起了掌。

惹得店里用下午茶的客人，側目紛紛。

周青樹笑著猜測，仙一定是出去旅游了一定是這樣！

陳灼但笑不語，一切不出他所料。

他的店，也許會缺原料人手，但從不斷的，就是回頭客。

但他沒想到的是，同一天晚上，他又偶遇了那位小“仙士”。

就在在廣場對面的沃爾瑪。

因為的裝束實在太另類了，著一恨不得把自己完全裹起來最好連眼睛都蓋上的不安全。

個子本來就不高，輕微的含站姿，讓更顯小。

低著頭，帽檐幾乎蓋住整張臉。

小小的一只小姑娘，就站在貨架前，對著一張紙條，小聲嘀嘀咕咕，時不時覷一下貨架。

像念咒的小巫，那些了無生氣的商品，隨時都能跳起來并肩群舞。

陳灼不聲打量片刻，隨便從貨架上取了支牙膏丟進購車。

就推上車，朝走了過去。

“又見面了。”陳灼停在邊，以最尋常的搭訕開場。

孩睫撲扇了兩下，眼珠子左瞥瞥，右瞄瞄，確定這邊除了真的沒別人，才飛快把紙條攥回手心，警戒地抬眼。

——

剛一對上，仙貝忙收回視線，有些發懵。

大腦死機兩秒。

然后重啟。

系統更新……

半丸子頭……

中午那個？

他怎麼又出現了？

仙貝腦袋得更低了，下快上鎖骨。

拎起腳邊的購籃，嗯，拾取資和裝備，隨時準備大逃亡。

男人居高臨下的目，不曾移開一寸：“來買日用品？”

掐著購筐把手的指節開始發白，仙貝下意識起肩膀。

為什麼和我說話？

別和我對話，我不知道怎麼接。

求你了求你了，快走吧。

不吱聲，對方應該會覺得自討沒趣，就走了吧。

但一秒，兩秒……一分鐘，男人還是沒，好整以暇。

看不出是有足夠耐心，還是饒有興味，故意為之，為了出反應。

任何長久的注視無異于扼，那種不過氣的覺洶涌襲來。

仙貝怎麼也待不下去啦，唰得抓了只牙膏，丟籃子里，轉就跑。

這邊，對，是，應該往這邊走，不過還要買什麼，我牙膏拿了嗎？拿了吧。

可還沒算好價格啊，只要買牙膏的對吧……

要不要再買酸，收銀臺在哪？

……哎呀你別跟過來啊。

為什麼那個人！

一直推著車，漫步在一米開外？

好嚇人，為什麼要跟著我？

不要追我啊，太可怕了，求你了啊啊啊啊。

怎麼辦？要求助保安？還是售貨員？

可是要怎麼和他們開口啊……

……

看孩無頭蒼蠅一般，邁著極快的小碎步，接連繞了好幾個貨架走道。

陳灼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惡趣味，要這樣尾.行一個，“啞”小不點。

嗯……沉思，不能說尾.行，尾.行是癡漢大叔才會做的事。他只是順路，順路而已。

崩潰之際，仙貝決定，還是得靠自己。

倏地停，果然，男人也跟著頓足。

仙貝埋著頭，咬咬牙，心一橫：“你、你能不能……別跟著我……”

極低微的聲音，幾近于氣聲，還結結。

陳灼真沒聽清，眉頭微皺：“你說什麼？”

“別跟……”依然很弱氣，很艱辛。仙貝不再說話，拿出手機，打開短信狂，叩字：

不要跟著我，

刪除。

拜托讓我一個人走，

刪除。

……

陳灼高許多，視力也不錯，就見小手握著個手機，打了又刪，刪了又打。

好半天，稍微抬高了一點點，巍巍豎起來給他看，頭還是偏向一旁，半分不敢和他對視：

屏幕上，標前，

“請不要跟著我了……【跪下】”

仿佛都能聽到那一聲，絕而懇切，膝蓋撲通撞地的響。

陳灼失笑，克制了一下笑意，正經回：“仙小姐，抱歉。我在“中意”工作，我知道你，每天我們家茶的老客人。這陣子你沒訂，大家都擔心你出什麼意外，我才過去看看。今晚只是巧遇。”

聽見中意倆字，小孩明顯怔了一下。

然后，帽子下邊的腦袋，小幅度狂搖，又點了點。

“你真的姓仙？”陳灼不由問，仙這個姓這個真的很見。

繼續點頭。

“什麼？”

氣聲重出江湖：“仙貝……”

“嗯？”

“仙貝……”還是含含糊糊。

頭頂都是促銷廣播，陳灼上前傾，很努力地辨別著的回答。

第二遍，他大概聽出來了，“仙貝？貝殼的貝？”

以點頭應萬變，小姑娘就是不說話，也不看他。

趁著男人沒再拋出下一個話茬的空檔，仙貝把手機揣回兜里，頭也不回開遛。

陳灼沒有再追，指端在推車扶手上，不自知地叩著。一個人站立良久，他才偏了頭，自己也不懂地，挑笑了。

也是此刻，他視線一頓，停在左邊貨架，那一排陳列齊整的仙貝禮包上。

手臂一展，輕松夠到兩包，丟進車子里。

有些緒的到來是沒緣由的，比方說，今天突然想吃仙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