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賀敏之讚許的一笑:「這樣聰明才好,我最不喜別人衝。」
從塌下矮櫃裡拿起一隻木製茶杯,倒上一杯水遞給江慎言,道:「我是玉州人士,現在要回江南玉州府參加明年八月的鄉闈。至於救你,是賀伯的意思,你想必也看得出他會武功,只是他年紀大了,救了你是想讓你聽我的話,跟我做個伴,萬一遇上什麼事,也好保護我。」
江慎言道:「我不想陪著你,我要去報仇。」
賀敏之擰著修長的眉,道:「你跟我倔沒有好,賀伯對你的氣脈運行了如指掌,已經封住了你的真氣,再一意孤行,我就把你送到臨州知府。」
笑容著寂寞:「我爹娘都死了,你也孤苦伶仃的,你陪著我有什麼不好?」
江慎言似被他的笑容所,咬牙不語。
賀敏之眼珠一轉,淡淡道:「這樣吧,江俠,我救你一命,你陪我十二年,當作報答好不好?」
江慎言沉片刻,終於點頭道:「我答應你。」
賀敏之很是高興,眼波流間華奪目,道:「你發誓我才信。」
江慎言怒道:「我江慎言說話,從來算數!你未免太小人了些。」
賀敏之也不惱,推開暖枕,撲到他邊,笑道:「好罷,我就是小人,江俠您一言九鼎,發個誓也沒什麼要。」
頸中銀狐蹭到他的手,帶來的覺,江慎言素來冷淡,不喜與人太過親近,忙避開些,正道:「我從今日起,必定陪伴保護賀敏之十二年,若違此誓……」眼眶微紅:「我此生無法得報父母大仇,父母在泉下不得安寧!」
說罷兩行清淚終於順著臉頰流下。
賀敏之忙拿出一方手帕,幫他去眼淚,裡哄道:「好啦,不哭了,我不該這麼迫你,你上有傷,一會兒到了前面客棧,我請你吃粥吧。」
這晚下雪前,三人一行到了襄州城郊的悅來客棧。
賀伯到櫃前要了房,安頓好馬車,抱著棉被等,引著兩人到了後院柴房門口,打開鎖,先進了柴房。
賀敏之練的收拾柴火,挑了和的乾草,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又接過棉被,做了三個被筒。
拍拍手笑道:「暖和得很!」
江慎言目瞪口呆,只覺得這個賀敏之說不出的古怪,模樣秀,說話卻無,氣質清貴,卻穿布衫住柴房,施恩救人又忙不迭的要求報答,疑心大起,問道:「咱們就住柴房?」
賀敏之斜眼看著他,冷笑一聲:「住柴房怎麼啦?昨晚我們要不是住柴房,怎麼會被吵醒救了江家大爺?」
江慎言氣得怔在當地。
賀敏之卻笑嘻嘻的拉起他的手,道:「累了吧?先去吃飯,吃完再睡。」
賀伯寡言語,跟在他倆後去了客棧飯堂。
賀敏之幫江慎言要了一碗白粥,一隻白水煮蛋,給賀伯要了碗青菜蛋麵,自己卻吃一碗缺油鹽的春麵,三個人一頓飯只花了十六文錢,賀敏之一邊從一個繡著金線的舊錢袋裡一枚枚數出十六個錢,一邊抱怨白粥賣得太貴,還不輕不重的瞪了江慎言一眼。
回到柴房,洗漱完畢,賀敏之端來一盆溫水,拿出一個小木瓶,不耐煩的吩咐道:「子!」
江慎言又又怒:「不!你想幹什麼?」
賀敏之不屑的哼了一聲:「難道我還要對你做什麼不?就你這黑炭頭,也就那幾個不長眼的獄卒不擇食罷了。」
其實江慎言一,朝般的澤,極是漂亮,襯著劍眉星目,英秀矯健如一頭年的獵豹。
眼下被賀敏之這麼一說,江慎言氣惱恥得一雙手都在抖。
賀敏之走到他面前,凝視著他幾噴火的眼睛,笑道:「臉都紅了……男子漢大丈夫,怎麼比小姑娘還害臊?再說我又不是沒瞧過,昨天你昏迷的時候,就是我給你上的藥。」
江慎言也不激,只咬牙不語。
賀敏之嘆口氣,握住他輕的手,聲道:「我剛才不該提到那些畜生……只是過去的傷害就不要放在心裡,千萬不要拿自己的賭氣。總是要好好活下去的,對不對?了子我好給你換藥,否則落下病你這輩子豈不是自己吃苦遭罪?」
賀敏之的手纖瘦冰涼,卻帶來一種奇異的安全,畢竟這雙手的主人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刻,把自己救出了生不如死的地獄。
江慎言趴到被子上,褪下了子,閉著眼。
賀敏之用乾淨的布蘸著溫水拭著傷口,溫言道:「比昨天好多了,再有個兩三天就能痊癒。」看了看他的表,笑著安道:「別哭啊,我會輕輕的,不會很痛……」
賀敏之的作,輕和煦得就像微風拂過,江慎言的眼睛裡有些酸,卻不是因為疼痛。
賀敏之甚是畏寒,給他換完藥就忙不迭的鑽到被窩裡,卻不忘吩咐道:「賀伯,解了他的吧。」
賀伯也不多問,手指搭上江慎言的脈門,一一兩醇厚的真氣已順著他全經脈順暢遊走,不一會兒丹田凝滯冰寒的覺盡去,江慎言太一真氣隨著賀伯的真氣行轉一周天,徐徐吐出一口氣,睜開眼來,雙目清冷濯然。
賀伯收回手,深深看他一眼,慨道:「難怪……」
江慎言心中敬佩驚訝卻不遜於賀伯,那兩真氣純無比,卻也詭異非常,從未聽聞江湖中有人能同時修煉兩種秉截然相反卻強悍博大的真氣,剛想出口相詢,只聽賀敏之笑道:「難怪什麼?江俠果然是武學天才嗎?」
賀伯微笑著點點頭。
賀敏之道:「以後不能江慎言了,得提防府查到。你自己改個名字吧。」
江慎言想了想,道:「等我離開你,我還是江慎言,這十二年什麼,你看著辦。」
賀敏之打個呵欠:「你娘姓什麼?你多大了?」
「我娘親姓聶,我十三歲。」
「那我就你聶十三吧。」
聶十三冷著臉,問道:「你多大?」
賀敏之閉上眼,懶懶道:「我十五了。」
「那我你賀十五。」
賀敏之哈哈一笑:「隨便你。」
賀伯冷冷看了聶十三一眼。
兩人年齡相仿,一路上說說笑笑倒也不寂寞。
聶十三子本就冷淡,又醉心武學,在白鹿山上莫說同門師兄弟不敢與他多親近,連鹿鳴野也怕打擾他修行,極與他閒話。
賀敏之卻是個話多的,一邊看著鄉試大經《禮記》,一邊還要嘲諷道:「什麼禮,不過是諸侯貴族往為禮,讓庶民服從就要刑了。這些聖人鴻儒,自打耳的時候還嗎?」
抬眼看聶十三著個指訣,雙眼微闔,正襟危坐,小小年紀竟然有宗師風範,心中羨慕,問道:「你要回白鹿山繼續學武嗎?」
聶十三道:「不用了,我太一心經已練到第五層,所缺不過是火候和經驗罷了。」
賀敏之笑道:「也是,放著賀伯這個高手也是閒著,等回了玉州墨涼鎮,我讓他陪你過招吧。」
聶十三不答話,目中卻有興之。
賀敏之掀開車簾,看到大雪紛揚飄落,忙出了車廂,把頸上狐皮解開圍到賀伯脖子上,拖著他的胳膊道:「先進來避避雪吧,別趕路啦,咱們又不著急回家。」
賀伯勒住馬,道:「趕進去,天冷得很,萬一凍著了可不是玩的。」取下狐皮,慈的圍好他:「你賀伯老是老了,一的功夫可沒落下,這點兒冷算什麼……」
用樹皮般的手拂去賀敏之頭上的落雪,微微嘆了口氣:「只苦了你……」
賀敏之突然一把抱住賀伯,靠著他的膛,落下淚來。
賀敏之的眼眸並非純正的黑,瞳孔裡著清淺的琉璃樣澤,聶十三從車簾隙裡靜靜的看著,看到淚珠從他的眼睛裡滲出,心裡竟涌上難的覺。
到了玉州墨涼鎮,已是臘月十五,眼瞅著就是熱熱鬧鬧的春節。
墨涼鎮是典型的江南小鎮,小橋流水青石路,青灰磚的房屋上積著點點殘雪,梅樹疏朗,修竹蒼綠,畫的景致。
鎮西一個半舊的小小院落就是賀家了。
賀伯蹣跚的走到門口,取出鑰匙打開大門。
前院裡一方菜畦,滿滿種著南方的矮青菜,大的葉子上尚有星點積雪,翠白分明;另有一小塊燈籠椒地,靠墻是葫蘆架和葡萄架,看著甚是乾淨可喜。
中間是一棟三間的屋舍,一明兩暗,賀敏之笑著對聶十三道:「以後你和我住東屋,賀伯睡覺輕,不能吵著他。」
聶十三點頭應允,見東屋一張舊木床,鋪著白底藍花的布床單,兩床厚厚的棉被疊放整齊,窗前一張書桌,列著文房四寶,墻邊一架滿滿的書,看了看,也都陳舊破損。
賀敏之拉著他走到後門,拉開門,後院是一片竹林,映著青灰院墻分外雅致,聶十三贊道:「真是江南秀。」
賀敏之笑道:「到了春天,就有竹筍吃。」
安頓下來後,賀敏之下廚做了晚飯,炒了一盤院子裡摘的青菜,放了幾片鹹,蒸了一鍋米飯,做了個蛋湯。
菜肴雖簡單,賀敏之手藝卻是出奇的好,連米飯都蒸得分外鬆清香,聶十三又是長的時候,就著青菜鹹,連了兩大碗米飯猶嫌不足,又喝了一大碗湯,才放下筷子。
賀敏之大是不滿,蹙眉道:「你是死鬼投胎嗎?個子這麼小,吃這麼多?也不怕撐著?」
賀伯只微微的笑著打量他們,眼神甚是溫暖。
聶十三氣得說不出話,他出富貴,生得俊,天資又好,無論在哪裡都是眾星捧月的待遇,何嘗敢有人嫌他吃飯吃得多?白鹿山的廚子做出的菜,若得蒙他贊上一句,都會高興個幾天,如今就這麼一個青菜,他大爺能吃得下已經算格外的賞識了,居然還被嫌棄,真真是沒有天理!
要按江大的子,早就冷著臉拂袖而去,可惜自己現在卻是家破人亡劫後餘生的聶十三。
所以聶十三只是垂下了頭,咬著牙。
靜了半晌,一碗湯重重的放到自己面前,抬起頭,正對上賀敏之秋水澄淨的眼,眼神又是關心又是歉疚,聲音卻冷冷淡淡:「吃不飽就再喝碗湯,明天我會多放米。」
聶十三見他一小碗米飯才了半碗,道:「我吃飽了,你喝吧。」看了看他單薄的子,尖削的下,偏過頭去:「我個子再小也比你高大……」
賀敏之哼了一聲:「讓你喝你就喝,別忘了你欠我一條命,還敢跟我頂?吃多些好好練功,早些辟穀,我就省心了。」
聶十三忍不住笑了:「辟穀?你雜書看多了吧?我學的是武功,又不是修仙,怎麼可能辟穀,不信你問問賀伯。」
賀敏之看了賀伯一眼,見他強忍笑意,便狡賴道:「你不是武學奇才嗎?總得有出奇之吧?」
聶十三笑而不答,低下頭卻見面前的湯碗裡一個完整的蛋黃,端起在手,熱的溫度直傳到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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